当他看到陆昊阳惨白的脸色时，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更加，但傅延安拼命将那股感觉压下，冷声道：“你们又想耍什么花样？”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但他没有发现。

宁悦看着这熟悉的湖水时，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她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缕缕消失。

难怪，难怪她会觉得不舒服。

是因为尸体被找到了，是因为，她大概终于，可以消失了。

陆昊阳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带着傅延安走到一辆警车的后门，那上面是一个担架，上面蒙着一块白布，虽然看不见底下是什么，但那股腐臭味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那是什么。

陆昊阳哑声开口：“这就是，宁悦。”

一句话，斩断了傅延安最后的期望。

他心里猛地一颤，随即怒声道：“你在胡说什么？你真以为我这么好骗吗？宁悦究竟在哪儿，是，你让她滚出来见我，你让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看到陆昊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

“尸体上发现的，这是宁悦给自己买的结婚戒指吧？”

傅延安僵在了原地，看着那么眼熟的戒指。

没错，那是宁悦买的，他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男戒，被他塞在抽屉最底下，从未见过天日。

傅延安转头去看那担架，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颤抖着伸手，仿佛是想揭开白布。

不要！

傅延安，不要！

宁悦在空气里气得大喊，她向来爱美，也知道沉在湖水里这么久的尸体会恶心成什么样，傅延安已经够讨厌她了，最后一面也不肯让她留个好印象吗？！

可惜，他并没有听她的阻止。

手已经掀开了白布，一阵恶臭味袭来，傅延安看到了她面目全非的脸。

生理性的反胃不可阻挡，但傅延安一动不动。

半晌，他机械的放下白布，固执的说：“这不是宁悦。”

陆昊阳眼眶发红，隐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傅延安，你在自欺欺人什么？撞死阿栖的人亲口承认把她沉进了这片湖水，这就是宁悦！”

“怎么？你是希望她没死吗？如果她没有在你那儿受委屈，如果她没有在那个晚上出去，她或许的确不会死！”

“是你害死她的！她死了你很开心吧？终于可以跟你的杨曦双宿双飞了，再也没有人会缠着你了！”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而傅延安也再听不下去，漆黑的眉眼酝酿这暴风一样的情绪，他捏紧拳头狠狠朝陆昊阳脸上砸去。

“闭嘴！”

“我说了，这不是宁悦！”

“她没死！”

不一会儿，两个暴怒又无处发泄的男人就扭打了起来。

好在现在有很多警察，没几下就把两人分开。

“够了！都想进警察局喝茶是吧？”

“这具尸体我们要带回去做DNA检测，确认身份后通知你们。”

第十一章

陆昊阳狠狠看了一眼傅延安，扭头便走。

才刚走出两步，又被傅延安抓住，他一回头，看到季潇的眼神冷若寒潭。

“宁悦的戒指，还给我。”

陆昊阳丝毫不怵，冷笑着甩开他：“给你？你也配？”

说罢，他大步往前走。

傅延安这次倒是没有暴怒，只是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警车一辆辆开走，看着陆昊阳也离开。

他站在原地哪儿都没去，脸色沉得厉害。

宁悦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越来越弱了。

她看东西开始模糊，听声音也变得不真切，就连飘在傅延安身边时，都有气无力的。

难熬的三天之后。

这三天傅延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只知道他赶往警察局之后，看到玻璃里反射的自己，狼狈的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他满眼红血丝，胡茬已经冒的很长，这三天他从未打理自己，也从未睡着过一秒。

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到那张肝脏捐献协议，就会想到那白布下面目全非的脸。

陆昊阳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一同在接待室等着警察过来，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经DNA比对，死者确认为宁悦。”

警察话音刚落，陆昊阳便闭上了眼，这个结果他早已接受。

傅延安反而激动地站起来，不断地重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这样的反应再陆昊阳眼里简直是作秀，活着的是时候不知道珍惜，人都没了还在这儿装什么？

警察安慰道：“我们明白你们家属的心情，但是结果就是这样，节哀。”

接待室很快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昊阳站起来冷冷开口：“阿栖的遗体我要带走，她的后事，不应该由你这种人来办。”

傅延安猛地抬头：“你做梦！”

他通红的眼眶令陆昊阳一愣，陆昊阳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傅延安，你疯了是吗？阿栖活着的时候你有给过她半点好脸色吗？她如今死了你又要发什么疯？装到现在也够了，从此以后你跟阿栖尘归尘土归土。”

装？

傅延安倒宁肯他是在装，宁肯那股几乎快要把他吞噬的痛苦是假的！

可惜，撕裂一般的痛感一次又一次涌来，像是要把他的心切成无数块。

是真的。

一切的痛都是真的。

痛得他几乎要呕出血来，连傅延安自己都想不到，失去宁悦，他竟会这么痛。

他分明应该是不喜欢她的。

他讨厌她的强势专横，讨厌她的盛气凌人，讨厌她的大小姐做派。

可是为什么还会这么痛。

他回答不出，只是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宁悦是我的妻子，她的遗体由我带走，她的后事，也只能由我办。”

傅延安说完，摇摇晃晃的起身离开。

气得陆昊阳在他身后大喊。

“你有什么资格说她是你的妻子，你对她好过吗？你珍惜过她吗！”

“她为你付出了肝脏，到头来连命都没了，你还要让她连死都不能清净吗！”

“傅延安，你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爱上宁悦了吗？哈哈哈，报应，这是你的报应！”

傅延安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

这是听到他的最后一句时，背影有一瞬僵硬。

第十二章

深夜。

宁悦又一次飘进了婚房里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有浓浓的酒味，地上是满地的空酒罐子，一向一丝不苟的季医生，就这么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

他手里拿着一罐酒，整个人无力的半靠在床边，说不出的颓废。

“傅延安，你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爱上宁悦了吗？”

陆昊阳那句带着恨和痛的喊话始终萦绕在耳边，他怎么赶都赶不走。

爱上宁悦……

怎么可能，他明明最讨厌她才是。

模模糊糊间，他忽然回忆起了很多事。

傅延安从小就觉得宁悦吵闹，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叽叽喳喳个不停，跟他一般大的男性朋友们都说宁悦长得漂亮性子爽快，他们都说喜欢她。

只有傅延安不喜欢。

性子爽快？分明是刁蛮。

“傅延安，宁悦妹妹天天跟着你，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动心吗？你要是不喜欢，我可去追她了啊。”

彼时的傅延安手里拿着书，头都不会抬一下：“要追就去追。”

可当他真的看到宁悦身边围绕着别的男孩儿时，他心里却又有一丝奇怪的燥意。

好在宁悦这个傻子，好像根本看不到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一样，从来没给过任何人机会。

她始终跟在他身后，怎么赶都赶不走。

第一次没跟着他，是杨曦母女出现的那段时间，她忽然多出了一个妹妹，妈妈也病重入院。

有一次放学，傅延安看见一向骄傲的大小姐蹲在草丛里哭。

他皱着眉问她：“宁悦，你在干什么？”

宁悦立刻擦干眼泪，挤出一抹难看的要命的笑：“刚刚踩死了几只蚂蚁，我好内疚。”

傅延安无语，只当她发神经，再没有多管她的事。

后来没过几天，他就从爷爷的口中得知，宁悦的妈妈过世了。

年少的傅延安想起少女蹲在草丛里流泪的样子，头一次产生了怜惜之情。

那天，他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情去了洛家，却正好在洛家别墅门口看到宁悦不顾洛父的劝阻，把杨曦的所有东西都扔在了门口。

杨曦哭得楚楚可怜，跪着求她不要扔自己的东西。

但宁悦脸上带着十几岁少女不该有的冷酷，甚至已经看不见半点伤心。

傅延安都怀疑那天那个偷偷流泪的少女是自己的幻想。

“爸爸，既然你非要留下这个害死妈妈的小三的女儿，那就我走，以后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大小姐说完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是如此盛气凌人，如此的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和安慰。

在以后的长大过程里也一样，宁悦住回了外婆家，真的再也没有回过洛家，还是洛父多年来苦苦跟她缓和关系，才没有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