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隐从没想过类似的问题，反问平露，你想么？

　　平露自信耸肩，“当然。我屈尊降贵从一线做起，不过就是磨练自己。人往高处走，我肯定不能一直做一线。”

　　“可是我觉得做一线挺好。”

　　“那是你。”平露说，“你凡事还要看孙怀谷眼色，你想想，要是升了一级，手里资源也多了，未来做事情也敞亮。”

　　正说着，孙怀谷左右各搂着一个白裙小妹跳完舞回来。

　　小妹笑嘻嘻炒熟气氛，正向反向打圈两轮，然后提议做游戏。孙怀谷看了几个女同事，跟小妹说，今天尺度别太大，吓着姐姐们。

　　小妹说孙总您真护短。矮个子丰满的那位拿出张纸巾，游戏很简单，用嘴传纸巾，接不住的就喝酒。她用嫣红的双唇抿住纸巾一角，呜呜说，从我开始。

　　男女间隔而坐，上一个男生叼着半张纸巾伸脖子转向苏月隐时，苏月隐看着软趴趴的纸巾皱眉头。她迟疑了很久，旁边人早就不耐烦起哄。

　　没办法，苏月隐找到一个折中位置，用嘴扯下来一大块纸巾转向下一位。

　　孙怀谷早就跃跃欲试。他根本没停顿，接着苏月隐的纸巾轻轻含住一块，把纸巾润湿了，然后一拽。

　　“我去……太损了，老大！”男生们吹口哨。

　　孙怀谷伸出舌尖，上面沾着指甲大的一块碎纸。他得意看向平露。

　　平露压下心中怒气，敢怒不敢言。孙怀谷伸着肥硕的舌头，还勾了两下，活像挑逗。

　　“接！”

　　“接啊！平露。”

　　男生们怂恿道，夹着不怀好意的笑。

　　平露拿起酒，二话不说，皱着眉头喝了精光。孙怀谷跟着一起鼓掌叫好，平露啊平露，没看错你，有胆识，好酒量！

　　玩了几次，都是平露在喝酒。她不悦道，老板，你这是针对我。白裙小妹马上靠在孙怀谷身上嗲声嗲气，这是咱们孙总器重你。孙总，你怎么都不这么对我啊，是不是。

　　苏月隐眼见平露开始口齿不清，摸向桌子找酒杯的手也迟钝，不禁跟着担心起来。

　　最后一次，孙怀谷又是把纸巾含在牙齿间挑衅平露，平露说，我喝，我喝就是了。苏月隐不知哪来的勇气，伸长胳膊越过孙怀谷握住平露手腕。

　　酒杯一晃，液体洒在了地上。

　　“我替她喝。”苏月隐说。

　　声音不大，加之背景吵闹，只有这三个人听到了。孙怀谷从平露手里抽出酒杯，“开心最重要，酒什么的，谁喝不一样。”

　　孙怀谷替女下属喝了酒，众人见了，面面相觑，挤眉弄眼，八卦地看向平露。

　　白裙小妹了然，拿了两个骰子和塑料杯，招呼着玩点别的，算是给平露解围。

　　平露趁机从虎穴中逃出。苏月隐想上去问几句要不要紧，孙怀谷从身后拍了拍她肩膀喊她出来。

　　从夜店后门走出来，是一条仅有两人宽的青石板砖弄堂，旁边是后厨扔垃圾的地方。

　　门一掩，闹哄哄的音乐和人声就被隔在身后。

　　孙怀谷一点没醉，好像刚才那些酒就跟玩似的。他靠在墙上，点了颗烟，“小苏，多了么？”

　　“还好。”

　　“东北人就是海量。”

　　“老板，您这就是刻板印象了。”苏月隐说，你是内蒙古人，真的骑马上学么？

　　孙怀谷哈哈哈，夹着烟指她，开始伶牙俐齿了。

　　苏月隐离他不近，刚好是可以听清他说什么的距离。

　　“您教我的，要学会拒绝，客户的要求什么都答应，有时候会害了自己。”

　　孙怀谷食指点了点烟灰，刚要开口，后门打开，戴着黑色围裙白色厨师帽的小伙子往外甩了两大口袋垃圾。

　　砰。

　　门被带上，弄堂重回安静。

　　“你想过要升职么？”孙怀谷问。

　　苏月隐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有些受宠若惊。

　　“先升职做区域主管，带平露，这样核心三甲和平露的业绩都算你的。后面我再给你配两个实习生。”

35、只有白走路的人

　　“我……”苏月隐心狂跳。

　　说不高兴是假的，但是要让她马上答应，也绝非易事。

　　“我不……”她又要否定自己。

　　孙怀谷咬着烟屁股使劲吸了一口，从鼻子里腾出雾气，“就问你想没想过。”

　　“没想过。”

　　“现在想。”

　　苏月隐手背在身后，抠墙上的砖缝，想了会，回道，“我想给自己一个时间表。大概过完了 Q1，我等业绩再稳一稳。”

　　孙怀谷吐出一泡烟雾，“Q2 也行。”

　　“我销量不是最好的，您为什么”

　　“大局观，带教能力，客情，学术，最后才是销量。”孙怀谷说，提升一个管理者看中的是其潜力，而不是销量。你带平露这么久，没问我要任何资源，帮她攻下了大客户，这就是业绩。

　　“还有。”孙怀谷向苏月隐走了几步，幽幽道，“我一直把你当自己人。我分不下去的指标你帮我扛，还有市场部的那些会。”他若有所指顿了下，苏月隐勉强地笑。

　　“我想要一个自己人帮我带团队。”孙怀谷罕见放下身段，说得诚恳。

　　虽然明知“自己人”这三个字从孙怀谷嘴里吐出来很假，但苏月隐还是听进去心里了。她知道大家都不喜欢孙怀谷，她亦然，但是在团队，他有绝高的统治权和资源分配权。活下去，更好地活下去，和孙怀谷搞好关系绝对不是错误的选择。

　　夜店散场，孙怀谷也喝了微醺，提议转下一场。下一场内容是什么，见他把女同事一一送走，只留了男生，苏月隐就明白了大概。

　　她陪平露在路边等车。

　　平露喝得比她多，坐在马路牙子上靠她肩上。苏月隐说你叫了车么，尾号多少，我帮你看着。平露说尾号 53。

　　深夜马路，车不多。来来往往零星几辆，苏月隐专注看着，也没看到尾号 53 的汽车。

　　吱嘎一声，一辆电动车停两人面前。

　　两个轮子后面挡泥板上面一串车牌号，尾号 53。苏月隐从下往上看，白球鞋，牛仔裤，蓝色冲锋衣。来人摘下安全头盔，蹲在平露身边，轻唤，露露。

　　苏月隐记起来了，那是平露嘴中三十岁才毕业还没找到工作的老博士，她的——前男友。

　　上一次见他楼上楼下离得太远，苏月隐这才看清男孩面容。无功无过大众脸，微胖，寸头。待他背着平露站起来，苏月隐才意识到他还是蛮高的。大概，她心想，个头快要赶上云海楼了。

　　奇怪，她什么时候习惯用云海楼作为标尺衡量事务了。

　　“不安全。”苏月隐跟着站起，“平露醉了，她坐你后座不安全。”

　　大男孩说没事，以前上学时候她喝得比这次还醉，我都能驮着她安全回去。

　　苏月隐帮他把平露扶上电动车后座，给平露戴上头盔。

　　吧嗒，他按紧头盔锁扣，斜身跨上电动车，回头道，“抓紧我腰。”

　　平露醉醺醺趴在他后背上，闭着眼睛，竟然真的伸出双手搂上他腰身。

　　苏月隐喊她，平露，平露，你能听清我说话？平露在男孩后背上磕了磕下巴，算是点头。

　　那你回家了给我发信息报平安。苏月隐看着两人骑在电动车上，消失在夜幕里，才有空想刚孙怀谷和她商量的事。

　　苏月隐的职场经验虽然不多，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做管理，是双刃剑，并非那么简单。

　　翌日，是周末。

　　快过年了，大家都懒散起来。客户开始清病人关科，同事也不怎么跑医院，聊着都是采买年货的话题。

　　苏月隐心里有事，总觉得喉头沉甸甸。她起了大早，思索再三，决定找那个人。

　　没有人比白鑫再合适。

　　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