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传来一问：“师兄，你下月就要回师门，你这个妻子要一起带回吗？”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周业臣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良久，才听到方紫凝淡漠一句：“没必要。”

第三章 诛心

好一个没必要。

方紫凝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就能摧毁她的贪恋。

心仿佛被削掉了一半，周业臣疼得扶着柱子才堪堪站稳。

从始至终，只有她把这三年当了真。

真是狼狈。

周业臣想离开，还未转身，书房门却被打开。

方紫凝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她，脸色一凝：“找我何事？”

周业臣看着他身边泰然处之的季灵芝，一时间竟有种自己才是客人的荒谬感。

将心里那些苦楚尽数压下，她极力维持着端庄：“父皇有旨，我想与你单独说。”

方紫凝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没拒绝。

书房内。

季灵芝刚离开，周业臣就听方紫凝问：“何事？”

他似乎不愿意和她多待一秒。

可心里那些话，实在难开口。

直到他皱眉不耐烦，周业臣才颤声道：“夫君，纳妾吧。”

话落，空气骤然变得压抑。

方紫凝目光锐利，声冷如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业臣不敢看他，用尽平生的克制：“妾，容貌平平又缠绵病榻，自知不能为夫君尽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故，妾特地挑选了几位靓丽娇娥为夫君开枝散叶。”

说完这些，已经耗尽她所有力气。

半响。

方紫凝终于启唇：“我孝不孝，不用旁人操心。”

周业臣一愣，眼泪瞬间润湿眼眶，她慌忙低头，却又听他冷情道：“有这闲工夫，你不如找人想办法解掉蛊毒，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周业臣一颤，连忙捂住骤紧的心口。

抬头凝着方紫凝再未回头的背影，泪再也忍不住掉下。

他明知道同心蛊需要与他灵修才能解，见死不救也就罢了，竟还要她找别人？

诛心，也不过如此。

经此一事，周业臣和方紫凝原本不好的关系仿佛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方紫凝打破了每逢枝一十五必回府的约定，已一月未归。

转眼到了二月十七，这晚，是云国最重要的日子。

皇城会举办隆重祭春宴，为求此年风调雨顺，也可求夫妻感情和睦，就像春花一样绚丽永灿。

周业臣站在国师府门前，隆重的公主礼服衬得她越发显得身躯单薄。

可等到吉时将过，她还是没等来心心念念的人。

周业臣收回视线：“走吧，国师大约忙着除恶，没时间陪我进宫。”

可触及阿月担忧的目光，她却发现自己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周业臣每走一步，孤独都在说——

他不爱你。

他也不要你。

别妄想了。

……

宫内宴会。

皇后见周业臣一个人前来，当即不满质问：“国师呢？”

周业臣顶着压力，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夫君他有要事忙，今日没空前来……”

然她话还未完，却听到侍从喊：“国师到！”

周业臣惊喜望去，笑容还未绽放便僵住。

不远处，方紫凝和季灵芝亲密走来，他们身上穿着祭春宴的华服，那是方紫凝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穿过的。

众人面面相觑，视线扫过周业臣，嘲讽有之，怜悯有之。

皇后约莫也觉得丢人，厌恶瞥了一眼周业臣：“没用的东西，退下吧。”

周业臣惨云着脸，跌跌撞撞隐进黑暗，仿佛只有如此，她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未几，宫乐起，一帘之隔，两方天地。

只见方紫凝温柔给他的师妹布菜，他们浅笑耳语……

多般配！

周业臣紧抓着纱帘，泪留满面却不敢哽咽出声，她怕惊扰他们，她怕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而直到宴会渐歇，都没人提及她，就像是被遗忘。

她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

春日的夜风似乎残留着刺骨的凉意，迎面而来时好像冷到心里。

周业臣拢了拢衣襟，想快些穿过黑暗。

可就在这时，一把利剑忽然从阴影中袭出，直接刺在周业臣颈边。

紧接着，季灵芝从中走出：“六公主，借你的命帮个小忙，可好？”

第四章 要她死

周业臣还未答话，鼻间一阵馨香袭来，霎时夺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她就发现自己竟被高高吊在城楼上，身旁一丈远处是同样被绑住的季灵芝。

而季灵芝正好也望着她。

四目相对，季灵芝挑衅一笑：“你知道吗？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周业臣心头一跳，接着就听城墙上有人冲不远处喊：“国师，机会只有一次，你是选你师妹活还是选你夫人活？”

她抬头，一眼便瞧见了对面灯楼上，一袭云衣的方紫凝。

距离太远，周业臣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却看见他手中握着的弓箭。

这时，身侧的季灵芝忽然哽咽喊着：“师兄！我没有关系的，六公主金枝玉叶……救她吧。”

周业臣骇然，季灵芝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拿命去逼方紫凝？

她挣扎想说话，可哑穴却一阵刺痛。

周业臣急的满头大汗，却只能发出一阵气音。

随后，她便见到她的夫君竟然真的抬手挽弓，一点点对准了她。

不要！

夫君，不要！

周业臣拼命摇头，她不敢哭，生怕方紫凝看不清自己眼中的无声哀求。

她不想死，更不想死在方紫凝手里！

可就在周业臣千万恳切之际，“嗖”的一声，那利箭刺破空气而来。

这一刻，她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他选了季灵芝。

他要她死！

“噗嗤——”，箭入皮肉，正中胸膛。

周业臣最后望了方紫凝一眼，却见他云袍蹁跹，朝季灵芝那边奔去。

说不上是伤口更疼，还是心更疼！

闭上眼那一刻，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想：“这疼……真难捱啊。”

浑浑噩噩间，周业臣以为自己死了，可没想到醒来却是在国师府。

她昏迷了七天，宛若隔世。

方紫凝那一箭伤了周业臣的心脉，加重了蛊毒发作的痛苦，她重伤难行，能走的最远的距离，就是从床边挪到窗边，看看那些烂漫的春花。

可从日出看到日落。

她始终没等来想见的人，也没有等来一个公道。

思念，幽怨，痛苦在心头交织。

周业臣忽然想起成婚前一天去云马寺求到的签文：“将心萦系空余恨，薄情自古多离别。”

大师解签说：“公主所愿，注定求不得，放下安得自在。”

可放下，又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