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沈老爷会穿着寿衣，我还说怪不吉利的。”

“看这样子，连个正经丧事都准备办，就这么下葬了？”

“看样子是的，这阵仗明显就是送葬，大约沈老爷子在家时就嘱咐过了。”

江稚鱼无比感慨地望着那边忙碌的沈家人，沈老爷他明明可以什么也不说的，就算他不说，方刺史不见得能查到他害邓刘两家人的把柄。

但他非要大张旗鼓的说，就是为了要把掩藏在阴暗角落的罪恶揭起来，让作恶者暴露在阳光下，让作恶者收到民众的谴责。

一个儿子而已，他还有其他儿子，但他没有轻易舍弃，而是花上无数时间，无数精力苦苦寻找，不惜代价为其昭雪。

就算打算一死，也尽量一力承担，不让事情牵连其他孩子。

这样一个人，有勇有谋，有情有义，有大毅力，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啊！

沈老爷的棺木合上，有匠人拿着工具上去，“叮叮咣咣”一阵响，把棺材封上。

人们又是一阵议论。

沈老爷刚撞死，沈家人连象征性请个大夫看看都没有，就立刻把人封棺，也着实太冷血无情。

另有人说，沈老爷多年来为寻找小儿子，为小儿子复仇，不知道耗费了多少银两，那些庶兄们恐怕早已经心有怨言，只是没办法阻止而已。

多年下来，矛盾积累，到如今亲情算是耗光了。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棺材钉好。送葬的队伍起行。

这次队伍中终于有了哭声，不管真心假意，那哭声一起，总算有了些悲伤的氛围。

送葬词在队伍中响起来——

嗯——丧者哟！魂魄皆骑马，六祖骑马行，君主骑马行，臣子骑马行，平民骑马行。斧头上高山，砍到青松木，松木做成马，良马送给你......

纸钱扬起来，再从天空忽忽悠悠飘落下来。

那悠长的调子高高喊起，充满悲怆，听在人们的耳中，无端惹人眼窝发烫。

江稚鱼对着远去的送葬队伍，躬身拜了拜，这样一位能为孩子做到这一步的可敬老人，值得她一拜。

人群散去，苏十三问：“姑娘，刘家人还会继续倒霉吗？”

“会。”江稚鱼给了个肯定的答复，“沈老爷虽然死了，但对刘家的报复还没停止，谁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邪术，要报复到哪一步。”

陈十一补一句：“除了姑娘。”

江稚鱼一笑，那是当然。

但她不愿管。

刘家这两日着实不好过，沈老爷对他家的报复且顾不上，槐州百姓对他家的指点都受不了。

各个店铺都不敢开，家里大门也不敢开，人也不敢出门。

邓家人也闭门不出两日，丧事没办，只一口棺材，连夜把邓九昌葬进祖坟。

第三日上，邓家良打开大门走出去。

一头乌发已经剃光，眼下布满浓浓的青黑，形销骨立，一袭简单的素袍空荡荡挂在身上。

他木然地走向刺史府，送还了方刺史长女的庚帖，另外把江稚鱼如今住的别院房契，也送给了刺史府，充作官府产业。

回去没多久，邓家下人们倾巢出动，把邓家名下所有粮铺中的粮食搬出，请百姓去领。

邓家良则带着几个人，赶着马车去往槐州城中最穷苦的地方，挨家挨户敲门，散发铜钱。

忙碌一整天，在天色暗下去时，邓家人散尽下人，卸下身上的饰品，穿着朴素的麻衣葛服，背着包袱，关上大门，在人们沉默的目光中，缓缓走出槐州城。

第210章 汇合

夜色已深，京城百里外的一座偏僻庄子，安静矗立在夜幕下。时而庄子里的树影摇晃几下，透着几分阴森。

庄子外，此刻一群人正一点点靠近，脚下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到了近处，四人从队伍中轻捷地奔出，各自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而去，悄无声息跳上了墙头。

他们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趁着夜色，从墙头扔下去，发出轻微的声响。

里面突然响起一声犬吠，随即庄子四方的狗都叫起来。

一阵“汪汪”声中，有人声传出来，“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摸进来了？”

突然一声刺耳的猫叫，庄子中窜出一条小小的身影，被狗撵着，飞快爬上了树梢。

“嗐，原来是一只野猫啊，吓我一跳。大黑，快别叫了，别把头儿吵醒了。”

“咦，你这馋鬼，吃了什么？”这人说着呵斥一声。

另一人的声音道：“管它吃什么，这畜生就是改不了吃屎的毛病......”

边说着，声音就含糊起来，打了个呵欠，“太困了，我去打个盹。”

这会儿猫叫停了，狗叫也停了，庄子里又恢复安静，守夜的人也百无聊赖边犯困边巡视。

又过了一阵，四处巡逻的狗一个个倒毙，巡逻的人没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捂了嘴，割破喉咙。

二十来条黑影跃进庄子，把手里的桐油顺着房舍的外墙浇下，然后退远点，点燃火把扔了过去。

腾起的火焰登时将房舍包围在其中，照得这边天空都亮堂起来。

没多久，庄子里就传来呼喝声：“走水了，走水了，快起来，都快起来！”

庄子房舍的窗户上，映衬着无数惊慌的人影，有人在里面嘶吼：“闯出去，快，不然只能等死了！”

很快有人不顾外面的火焰，冲了出来，就地翻滚，试图把身上的火焰滚灭。

还没来得及滚上两圈，黑暗中就飞来几支箭，把闯出来的人都一一射死。

大火越烧越旺，无数惨叫从屋里屋外不断响起，持续一阵，渐渐到无声无息。

天光亮起时，火也烧完，到处烧得漆黑一片，只剩余烟，在废墟上袅袅。

庄子的大门被打开，陆荣被人簇拥着进去，望向面前大火后的庄园。

刘大手一挥，“进去搜，不要留一个活口。”

众人轰然应声，一群人飞快地分散在庄子各处。

没多久，有人来报：“禀殿下，庄子上一共一百三十六人，无一活口。”

陆荣点点头。

又等一会儿，陈二咧着嘴，欢天喜地地过来，身后带着十来人，抬着成捆成捆的箭枝。

“殿下，从地库中找到这么多箭，今日运气不错。”

陆荣抽出一支在手中，仔仔细细检查一遍，道：“的确是屡次刺杀本王的箭。”

刘大在旁边道：“咱们捣毁了寿王培养射手的老巢，寿王会不会再建一个？”

“他没那个时间和精力了。”陆荣嘴角微微勾出个凉凉的笑，“培养神射手，可不是一日两日之功，寿王的身体，撑不下去了。”

“传话给傅珩，制造弓箭的地方，肯定距离此地不会太远，否则运输不便，也容易被查到......”

陆荣本来还想叮嘱几句，让傅珩从制造弓箭的材料查起，想想还是算了，靖国公从戎多年，这些精通得很，肯定会指点傅珩。

刘大笑一下，“咱们这算是釜底抽薪，没了射箭的人，他们就算继续造箭，也无用武之地。”

陆荣揉揉眉心，“还是毁了吧，寿王还有儿子，留着总归是给他们希望。”

陈二在一旁道：“殿下，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歇上一日，您已经好几日没好好歇息，样子太憔悴，这样子不好去见祭司大人吧？”

刘大看他一眼，道：“还是得尽快赶去槐州，祭司大人等得已经够久了。”

陈二瞪着眼，“你是不是傻，殿下不得收拾整齐了，精精神神去见祭司大人啊？”

刘大眼往上一翻，懒得搭理这个傻子。

蠢，殿下不憔悴点，怎么能让大祭司心疼呢？

庄子上再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一行人退出去，骑着马奔腾而去，留下一座废墟。

江稚鱼带着人离开槐州城，在一座小镇找了家客栈住下。

小镇不大，客栈就一个，人多住不下，分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