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乐乐的身影。

她情绪再次彻底崩溃了，她抬手不断擦着下淌的眼泪，定定地望着谭牧。

谭牧没有说话，许棠就这样固执地等待着。

她一定要从谭牧的嘴里，听到一句肯定的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谭牧的额角暴起一根青筋，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终于开口。

“是。”

一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许棠，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在逃避，我后悔了。”

“在那次意外追尾的那天看到你，我的心情就不平静了，这四年你离开得太久了。在我以为你不会离开的时候，你离开了，在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的时候，你回来了。”

谭牧的话让许棠也愣了愣，她的表情有些呆住了。

但谭牧却如同彻底打开了某个开关，定定地望着许棠，他终于不再隐藏，伸手拉住了许棠的手，满目深沉。

“所以许棠，我很抱歉。”谭牧的眼圈渐渐发红，他想到了乐乐，于是牵住许棠的那只手渐渐收紧。

“在你找上我的时候，我太冲动，也太自负了，我以为……”

谭牧闭上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

过了许久，他才睁开眼，满目真诚：“棠棠，我们之间错过太久了，之前，我一直以为爱情只是我生命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它在我的生命中最多只能占据百分之十，所以在你提出结婚的时候，我退缩了，因为我还没有想好，我们之间是否能够组成家庭……”

“但现在我明白了，尽管爱情在我的生命中最多只能占据百分之十，但那百分之十，却是百分之百的你，棠棠，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在这一刻，病房里沉默了下来。

她想笑，却只有眼泪不停顺着脸颊滑落。

谭牧，这些话，如果四年前你对我说，有多好？

那时候，她义无反顾地，如同一只扑火飞蛾般，自杀式地爱着他。

那时候，许棠的世界里只有谭牧。

可他却将她的真心弃之如敝履。

不知过了多久，在谭牧的注视下，许棠一点一点抽出被他攥在手里的那只手。

“我们，不可能了。”

第14章

许棠清楚地看到，谭牧的身体一僵。

但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漠地说着。

“谭牧，你知道吗？四年前，如果你能对我说这些话，我一定像个傻子一样，心甘情愿地留在你身边。”

“因为那个时候是我最爱你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以为我的人生里只有你了，你就像一束光一样，只要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什么都不怕。”

许棠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怀念，但不是怀念四年前的那段感情。

而是，四年前那个为了爱义无反顾，无所畏惧的自己。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谭牧，尽管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心里是百分之百的我，但爱情只是你生命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部分，你的身份、地位、工作，甚至你的朋友兄弟，每一个都会排在我的前面，是你权衡利弊后，可以毫不犹豫舍弃的部分。”

“不是的……”谭牧心下一紧，下意识想要否认。

但许棠却没给他机会。

“不是什么？谭牧，早在四年前，你选择放弃我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是，在权衡过利弊后，舍弃我的一次了。”

“所以，我想告诉你，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更何况……”

许棠的脑海中，浮现出乐乐的脸。

她许久没有说话，只有逐渐加重的，沉重的呼吸声。6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艰涩地说：“更何况，就连这一次，也是你权衡利弊后的结果。”

无论说得有多么动听，多么让她以为，这一切都是遗憾的错过。

但都无法改变，她的存在，并不能让谭牧冲动，哪怕一次。

爱是什么？

许棠活了二十多年，感知到的爱实在是太少了，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她知道，一定不是理性的。

爱是冲动，是感性，是不顾一切的。

所以谭牧不爱她，也不爱他们的乐乐。

尽管他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一切，许棠也只想说一句：太晚了。

她走了，乐乐没了。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了。

许棠抬手擦掉了眼泪。

“谭牧，我知道这件事不应该怪你，生下乐乐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并没有告诉你，所以你也没有抚养，或者说，对乐乐负责的义务。”

“乐乐是我的女儿，这是事实。”许棠的话太理智了，谭牧的心一紧，皱着眉，飞快地强调。

仿佛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也告诉许棠，他们之间还有最后一丝联系。

但这句话，却狠狠戳中了许棠敏感的神经。

她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哭吼：“但她死了！她没了！这也是事实！”

“我唯一的女儿，现在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谭牧，我不怪你，你甚至说得没错，你说是我自私，将她生下来受苦，我现在觉得你说得对了，是我的错！”

许棠的脸涨的通红，双手紧紧握拳，克制着身体的颤抖。

“我不想怪你，你没有义务做什么，我不想把乐乐的死怪罪到你头上，但乐乐没有叫过你一声爸爸，所以从此以后，你不要说自己是乐乐的爸爸，乐乐，与你无关。”

“而你我之间的缘分，到此为止吧。”

许棠伸手指向病房，合上双眼。

“出去吧，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

第15章

病房里，陷入难言的寂静，只有许棠胸膛不断起伏而发出的粗重呼吸。

许棠看到的谭牧，永远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但此时，在她用最理性的话语，将恩断义绝说出口时，他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

谭牧猛地站起来，那双锐利的眼眸死死盯着许棠，仿佛要这样将她彻底看穿殆尽。

“许棠，我不同意！”谭牧握着许棠的肩膀，咬着牙，声音无比隐忍，又带着几分迷茫和慌乱，“你分明还喜欢我……我们明明……”

“明明什么？”许棠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力道，咬着牙没有挣脱，打断他的话。

“谭牧，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情的，你想说我们相爱，我们明明还有感情，为什么不能重新来过，对吗？”

“可你不能占下所有的好事，离开的那四年，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有在现在回来，而是在半年后，你现在还是谭牧吗？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对我说这些话吗？”

许棠抬手，将谭牧握住她肩部的那两只手推开。

“那个时候，你已经结婚了，你是别人的丈夫，或许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谭牧的心一紧，双手无力垂下，喃喃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许棠摇头。

“在我离开的这四年，其实你有无数机会来找我，但你没有。你选择和别人订婚、结婚、组成家庭，你没有为我停下脚步。”

“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因为这其实很好，谭牧，我也并不想要成为阻止前进的阻力，只是我回来的时间，太不巧了。”

“所以你就当我没来过，按照自己的节奏走下去吧，和别人结婚也好，不结婚也好，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许棠闭上眼睛，摆出了彻底拒绝交流的姿态。

谭牧还想再说，但病房门却被人用力推开。

风尘仆仆的唐妙雨，还穿着一身空姐职业装，拖着行李，猩红着眼睛站在门口。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唐妙雨扔开行李箱，上前狠狠一个耳光甩在谭牧的脸上。

“谭牧！你还敢来！？你还敢出现！”

唐妙雨的声音里含着暴怒和痛苦。

许棠和她是多年好友，无论是四年前的那段过去，还是如今乐乐降生的一切，她都无比清楚。

所以，她甚至比许棠更激动。

清脆的巴掌声瞬间响彻整个病房。

谭牧没有动，他垂着眸，也没有说话。

唐妙雨忍着眼泪，一下一下向病房外推搡着他：“滚！你给我滚！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棠棠的面前！”

谭牧始终没有放开，直到被推出病房，他才紧紧握住门框，声音沙哑的说：“棠棠，我下次再来。”

“滚！”唐妙雨猛地关上门，将谭牧彻底关在门外。

一声关门的巨响，唐妙雨望向病床上的许棠，眼泪决堤。

“棠棠……”

带着满满心疼意味的一句轻声的呼唤，许棠抬眼望去。

就这一瞬间，所有伪装出来的坚强终于彻底破碎。

许棠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她像个孩子一般，紧紧抱住走向她的唐妙雨，任由无助、崩溃的哭声宣泄而出。

“小雨，乐乐没了，她死了……我的孩子，没了……”

第16章

“我知道，棠棠，哭吧，哭出来就都好了……”

唐妙雨紧紧拥着许棠几乎哭软了的身体，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

一声又一声悲恸的哭喊，让唐妙雨的眼泪也一同决堤了。

病房里的哭泣持续了多久，病房外的谭牧就静静地在走廊上站立了多久。

谭牧的眼眶也通红着，他伸手轻轻搭在门板上。

许棠所有的哀痛，都仿佛化作一柄利刃，将他的那颗心脏划破、贯穿，让破碎的器官流出汩汩血液。

那种感觉，就像是心脏里滑出一根根细针，顺着血管流经全身，在每一处骸骨留下密密麻麻的痛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里的哭声才算停下。

直到这时候，谭牧才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去。

之后的一段日子，唐妙雨始终陪伴在许棠的身边。

虽然谭牧每天都来，但他也只能隔着玻璃远远看许棠一眼。

一旦想要靠近，都会被唐妙雨毫不留情地赶走。

直到乐乐葬礼的那一天。

许棠花了大价钱，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墓园为乐乐买下了一处墓地。

骨灰盒也是特意定制的，充满童趣的粉色，上面有她流着眼泪一点一点画下的，乐乐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