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接下来的几日里，陆时亭几乎足不出户，却每天都有黑色或者白色的鹰送来消息给他，朱雀城出了祥瑞的预言很快发酵整座城池，商人们行走各地，把这个预言带往他们经过的城池，一传十十传百，在有心人的刻意操纵下，大雍各地都在流传着朱雀城出了个天命帝凰的吉兆。

夏季炎热，鹿鸣给江语瑶准备了冰块降暑，各种新鲜的瓜果一箱箱送到公主府，鹿鸣还刻意到陆时亭面前挑衅：“身在朱雀城，只有本王有如此便利，你能做到吗？”

对于他如此幼稚的挑衅行为，陆时亭并不生气，或者可以说，他这段时间每天心情都很好，不会为了这点幼稚的挑衅而生气。

陆时亭心平气和地说道：“多谢朱雀王送来的瓜果，殿下很喜欢。”

鹿鸣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瞬间气闷，并且隐隐觉得，陆时亭这句话有宣示主权的意思。

“本王给殿下送些瓜果是应该的，也是本王一片心意，需要你感谢？”鹿鸣嗤笑，“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陆时亭淡淡一笑，并不反驳。

他身边可用的人手不多，除了负责搜集情报，查他想知道的一些事情之外，生活琐事方面不如鹿鸣来得方便。

毕竟整个朱雀城都是鹿鸣当家做主，跟他争执这一点没必要，陆时亭虽然也忍不住吃味，但他觉得殿下吃得开心最重要，其他的都可以被忽略。

况且鹿鸣身为臣子，送些水果孝敬殿下也是应该的，不值一提。

于是接下来的每天早晨，陆时亭和江语瑶用过早膳就开始去书房议事，留意各方进展，鹿鸣也会每天过来汇报他的消息，午膳之前议事结束——大多时候其实并不需要半日，一个时辰左右就结束了。

只是鹿鸣偶尔会赖在这里喝茶打诨，陆时亭耐性好的时候，他就可以多留一个时辰，喝喝茶，聊聊天。

若陆时亭想跟殿下独处，就算挂着一副如沐春风的笑意，也有办法让鹿鸣自行离开。

午膳之后，凉亭里放着一些冰镇瓜果和酸梅汁，陆时亭弹一首曲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让人想到了画卷中走出来的公子。

江语瑶斜倚栏杆，微阖着眸子，听渺渺琴音悦耳，品袅袅茶香萦绕。

着实享受了几天悠然恬静的生活。

六月底，陆时亭接到一封稍微有些长的情报，上面详细地把那个叫东璃的小姑娘调查了清清楚楚。

不过陆时亭只看到第一句“慕家有女东璃，年方十六”，接下来就不需要再看了，他已经知道这个东璃来自何处。

大雍最大的商贾之家慕家，也是徽城最负盛名的家族，传承两百余年，享有泼天富贵，产业不但遍布整个大雍，连楚国和齐国境内也有他们的产业势力。

慕家老家主退位之后，慕家长子慕东鸣掌权做了家主，次子慕东风辅佐，三子慕东华痴迷武术，替慕家养了一大批忠心护主的死士。

商贾之家壮大到一定地步，大风大浪见过不少，阴谋诡计，重重险境也面对过不少，所以都会豢养一些死士，不算什么稀罕事。

然而大雍律法明文规定，商贾之家只可用看家护卫，且数目有规定，但凡有私自培养死士暗卫者，一律视为谋逆。

陆时亭捏着情报回了栖凰殿。

江语瑶斜倚窗前，声音慵懒：“天降祥瑞于朱雀城的消息已经传至帝都，速度挺快。”

“殿下。”陆时亭走过去，唇角微翘，“那个东璃，臣知道是谁了。”

江语瑶转头看他：“查到了她的底细？”

“臣之前只知道慕家有个小姑娘，但没花时间去查她，也不知道她的名字。”陆时亭敛眸，“但臣知道慕东鸣，慕东风和慕东华三兄弟。”

江语瑶闻言，眸心微细：“你可千万别告诉本宫，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时亭轻轻抿唇：“殿下容禀。”

“不用禀了。”江语瑶挥了挥手，一副不愿听他多说的架势，“跪安吧。”

陆时亭垂眸，修长手指小心翼翼地去够着她的手：“臣跟慕家三兄弟都认识。”

江语瑶淡道：“认识到什么地步？首辅大人一声令下，他们会俯首听令？”

“没。”陆时亭声音里多了几分无辜，“臣就是跟他们有些交情。”

江语瑶没说话。

“慕家养死士，这是违反大雍规制的谋逆行为。”陆时亭语气平和，“虽然有权有势的家族大多多多少少都会豢养几个死士，可每没人追究就没事，一旦有人追究，被冠上谋逆之罪就只有死路一条。”

第155章 深藏不露

“慕家豢养死士？”江语瑶看着他，眼底色泽若有所思，“所以你以此拿捏了他们？”

“不是。”陆时亭下意识地摇头，随即迟疑一瞬，“算是吧。”

江语瑶皱眉：“到底是不是？”

“臣只是跟他们做了个交易。”陆时亭斟酌着说法，“臣愿意庇护他们，朝中有人会使他们经商行事方便许多，官府没人敢找他们的茬，连商场上的阴谋诡计都会少很多，条件是慕家每年利润所得，从需要交给国库的税收中拨出五成出来，作为孝敬。”

顿了顿，“臣当年跟他们谈的时候没说这是给殿下的钱，所以慕家暂时并不知道这些钱是用来养兵的，慕东璃三年前出现在朱雀城应该只是巧合。”

江语瑶眉梢轻挑：“这算是官商勾结？”

“应该不算……吧？”陆时亭无辜否认，却有几分底气不足的样子，“慕家作为大雍最大的商贾，行事作风上不能说有多正直善良，但挑不出特别大的错处，商场上正常的竞争是他们自己的本事，只要不做坑害一方的事情，就不算是奸商，也谈不上官商勾结。”

江语瑶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陆时亭沉默片刻，忍不住轻勾着她的手指：“殿下生气吗？”

“你觉得呢？”

陆时亭默默看她一眼，垂眸：“臣知错，不应该搞官商勾结这一套。”

“慕家三兄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陆时亭语气谦和：“只要找到软肋，就没有不好拿捏的人。”

他在江语瑶面前一贯是这种谦卑语气，尽可能地平和从容，看起来人畜无害，但谁也想象不到这句“只要找到软肋，就没有不好拿捏的人”之后隐藏的狠辣无情。

江语瑶垂眸看着他不安分的手，语气淡淡：“你这个首辅大人还真是深藏不露。”

陆时亭语气听着很顺服：“权臣做到这些都是应该的，否则岂不是辜负殿下多年苦心教导？”

江语瑶没说话。

“慕家每年收入所得，皇帝根本不可能知道具体数额，做到他们这样的程度，账本随意动点手脚就能省下一大笔税收。”陆时亭给江语瑶倒了杯茶，“交给国库也是交，不如扣下一半留着给殿下用，对慕家来说没什么损失，还能让他们得到一个权臣的庇护，何乐而不为？”

士农工商，商排末位。

商贾世家中纵然有泼天富贵，可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朝廷若想让一个世家消失，多的是办法。

朝中有人庇护，对于慕家来说也是行了方便。

江语瑶沉吟，怪不得听她说东璃要给她银子时，陆时亭说他也能弄来那么多银子，慕家每年上交给朝廷的税银何止百万？就算其中有折扣，再扣除一半，五十万两也不过区区小数目。

只是行商之人哪有几个好相与的？慕家财力庞大，即便朝廷有规制，可他们私底下的势力绝对不小。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尤其手里捏着他们的把柄，本身就意味着一种风险。

江语瑶嗓音淡淡：“你这个权臣算计人倒是从不手软。”

陆时亭道：“准确来说，臣算计的是国库的钱。既然殿下早晚会得到那张椅子，这些钱提前拿来给殿下用也是理所应当。”

江语瑶想了想，觉得他的歪理一说挺在理，于是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辩解。

“慕家养了多少死士？”

“六百。”

江语瑶皱眉：“这么多？”

“死士也是慕家的产业之一。”陆时亭解释，“他们豢养死士不仅仅是用来保护家里人，还会以护镖的方式借给其他有需要的家族，以此来收取高昂的佣金。”

江语瑶神色微沉：“死士太多，不管是用来做什么，都不能纵着。”

陆时亭低眉：“是。”

江语瑶抬眸看他，放松身体倚在锦榻上，“慕家这么多死士，你还敢如此拿捏他们，就不担心有朝一日被这些死士取了性命？”

陆时亭道：“他们没这么大本事。”

“过度自信就是愚蠢。”江语瑶冷道，“如今慕家是没生出什么心思，你自认为已掌控全局，万一以后他们认为这个把柄在你手里随时会威胁到他们家族的命运，你觉得他们不会孤注一掷除掉你？”

陆时亭沉默片刻，没再辩解，只温顺道：“臣会小心的。”

“慕家这些死士留不得。”江语瑶语气平静，“不过暂时也动不得。”

陆时亭嗯了一声：“死士的寿命有限，偶尔也会折损，臣会限制他们继续训练新死士的数量，以此来阻止他们的壮大。”

“明明知道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居然还敢说慕家挑不出什么大错。只私自豢养死士这一点，就足够他们被诛九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