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头七

顾君衍不言，看了眼晋宁便与她擦身而过。

仿佛多和她多说一句都是极其的恶心。

晋宁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一宫女踩着碎步而来，有些急切：“公主，太后说让您马上去顾府。”

顾府门外。

侍卫宫女太监站了一群，而府内大厅却只有三人。

太后望着桌案上静静立着的三个牌位，丝丝香雾萦绕在侧，好不悲寂。

她红着眼眶，看着身后已经不知所措的晋宁，哽着声音骂道：“好好看看！看看你做的孽！”

晋宁没有说话，双眼怔怔地望着三个牌位，只觉双腿发软。

终于扛不住心中膨胀而起的愧疚感，她一下跪倒在前，泪水夺眶而出。

“是我，是我错了……”

因为她的私心，害得顾家绝了后，更害得顾君衍失去董卿儿。

顾赵氏自顾自地烧着纸钱，根本没在意身边的晋宁。

“多意，明日就是你的头七了，记得回来看看娘再走……”

太后闻言，心中更是哀痛万分，她颤抖的手指着晋宁。

“好好的一家人，好好的一对夫妻……若哀家死了，又有何脸面去面对黄泉下的他们啊？”

晋宁额头叩在冰凉的地上，久久不愿起身，痛哭道：“是我错了，因我的一念之差陷害顾然，才会让顾家落得今天的地步……”

顾赵氏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晋宁。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这位大公主算计了顾家？与顾君衍没有关系。

太后见晋宁已有悔意，但事已至此，总不能以命抵命。

她只能安慰顾赵氏：“哀家会让皇上贬晋宁为庶人，以宽慰顾家冤死的亡魂。”

顾赵氏无谓地笑了笑。

顾家三条命换来长公主被贬为庶人，荒唐又悲哀。

晋宁直起身子，对着太后叩了个头：“晋宁甘愿受罚。太后，我还有个请求……”

晋宁望向身边的顾赵氏，眼神同语气万般诚恳：“请太后和皇上恩准，让我留在顾府伺候顾夫人。”

“多谢公主好意，草民受不起。”

顾赵氏怎肯接受害死自己夫君孩子的凶手陪在身边。

晋宁又将身子转了过来，对着顾赵氏磕了三个响头。

“我知道顾夫人恨我，但请让我还在活着的时候补偿对顾家的亏欠。等我死了，我一定去阎王那里领罪！”

深夜的王府如同以往的寂静。

但是又有不同以往的死寂。

“咳咳咳咳……”

顾君衍仅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夜色都遮不住他煞白的神色。

整个王府也只有寄秋院才能给他一丝寒夜中的温暖。

他倚坐在梅树下，目光缱绻。

他也曾在几个深夜看见董卿儿倚坐在梅树下。

身边点着一盏烛火，院门前挂着一小红灯笼。

翘首以盼着那个心心念念的男人。

只是现在，再也没有了。

顾君衍只觉眼角有些痒，他伸手一抚。

一滴眼泪散在风中。

他居然哭了。

顾君衍苦笑一声，压抑多时的狼狈不堪一下子释放了出来。

他攥着衣襟，承受着心脏的抽离感，哽咽着：“你回来吧......”

缥缈的三更锣声从府外传来。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一件玄色披风被轻轻地盖着意识模糊的顾君衍身上。

“回去吧。”

第十四章 恩怨不了

熟悉又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院内。

顾君衍没有睁眼，也没有动。

他怕是他的幻听，也怕自己会惊走这脆弱的幻听。

只是身前的人又靠近了几分，他再也忍不住地睁开眼。

素色夹袄，赤色披风，不施粉黛的小脸上眉眼精致，朱唇微张。

董卿儿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顾君衍面前。

“天冷，王爷回去吧。”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但是带着些许疏离。

顾君衍瞳孔一怔，倏然起身将董卿儿死死抱在怀中。

他用力地将董卿儿锁在怀内，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血肉中才能确认她完全存在。

“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他没有自称本王，现在的顾君衍，不过是一个有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情绪的平凡男子罢了。

顾君衍滚烫的眼泪和沉重的喘息落在董卿儿的脖颈处。

她却没有半分动作，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王爷，我若没有死，您是不是很失望呢？”

“不……”

顾君衍心一紧，不肯松懈一分：“不许再说‘死’字！”

董卿儿笑了笑，不知是在嘲笑顾君衍还是自己。

“王爷，忘了我吧。忘了这几年的恩怨，各自安好便是。”

顾君衍怔住了，随即放开董卿儿，抓着她瘦弱的肩膀，眼底尽是惊慌。

“什么各自安好！你是本王的王妃！”

董卿儿抬眼望着他，杏眼中淌着晶莹的泪水：“你真的爱我吗？”

顾君衍本该脱口而出的“爱”字哽在喉间。

他爱董卿儿，但是现在他竟羞愧起来。

曾经那么折磨董卿儿，折磨了她三年，还让她饱尝了家破人亡的凄苦……

他还有资格说爱吗？

董卿儿含着泪，笑的让他心痛：“你对我，不过是得知真相后的愧疚罢了。”

“我曾说过，我只想做一个平常女子，拥有一段平凡的姻缘，但我想我这个心愿只能在下辈子实现了。”

顾君衍脸色更加苍白，他再次将董卿儿搂在怀内，声音颤抖而恐惧：“不！只要你愿意，今生就可以。不要走，多意……”

董卿儿愣了。

这温柔的一声“多意”，她等了三年，

等到梅花开了三次，等到她伤痕累累，等到所有的希望都破灭……

“轻寒……”董卿儿哽咽着，好似在做最后的诀别：“你好好过吧，我要回去了……”

“不要——”

顾君衍看着董卿儿从自己怀中缓缓离开，而他竟像是被禁锢在原地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董卿儿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多意！”

顾君衍只觉心脏被人捏着似的，紧接着剧烈的抽痛感将他拉入无尽的黑暗中。

冬日难得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中。

顾君衍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吵醒。

意识清醒过来后，顾君衍摇摇晃晃地冲到房门口，将房门拉开就要跑出去。

他要去找董卿儿！

“轻寒，轻寒！”

一声素衣的晋宁被此时的顾君衍吓了一跳。

他下眼睑乌青，脸色也是苍白的可怕。

而顾君衍根本没有去看来人是谁，他只知道董卿儿回来了。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

第十五章 她不会死

晋宁扯住顾君衍的手臂，焦急地喊着：“轻寒，你去哪儿？”

“放开我！”

顾君衍拼尽全力将晋宁挥开，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晋宁：“多意，多意回来了，我要去找她……”

他强撑着身子，跌跌撞撞地直奔寄秋院。

“轻寒！”

晋宁没拉住，只能小跑着跟上。

她心中已经开始不安起来：顾君衍很不对劲。

寄秋院内已被下人收拾的整齐了七八分，只等重建房屋。

顾君衍望着空无一人的院落，一身的疲惫骤然将他压垮。

“多意……多意——”

他用沙哑的声音呼喊着，想要再找到昨晚那心心念念的人。

可回应他的只有徐徐风声，再无其他。

晋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见顾君衍跪坐在雪地中，立刻奔过去将他拉起。

“你疯了啊，你还带着病呢，快起来！”

顾君衍怔怔地看着晋宁，眉头一皱：“你来干什么？多意回来了，她不会想看见你。”

晋宁红了眼，顾君衍想董卿儿已经想到神志不清了。

她叹气，轻轻安慰：“轻寒，多意已经不在了，回去吧，听话。”

“胡说！”

顾君衍好似被人触碰了逆鳞，他一把将晋宁推到在地：“她在！她一直都在！我看见她了！”

他捂着心口，好像董卿儿就在那儿一样。

“轻寒……”

“为什么你们都说她死了？她明明还活着，她还活着……”

顾君衍的眼泪终是忍不住，他失神地自言自语着，好像只要他一直这么说，董卿儿就会再次出现……

晌午。

太医将银针从顾君衍的穴位中抽出，又把了脉才起身出了房间。

太后见太医出来了，忙问：“王爷怎么样了？”

太医跪在太后面前，磕头道：“回太后，王爷是因思虑过度和风寒引起的晕厥，只要每日服药，不久就可康复无虞了。”

听了太医的话，太后的心才稍稍放下几分。

她挥手示意太后去配药，紧接着瞪着身边的晋宁，气愤不已：“到底是怎回事？”

晋宁用袖口抹了抹泪，哽咽道：“轻寒他，他说他看见了多意……”

太后双目一怔，最终还是偏过头，含泪叹言：“造孽啊……”

雪悄悄地在深夜开始融化。

刺骨的凉意将白天的余温消磨的不留分毫。

顾君衍满头细汗，梦中一次次重复董卿儿的离去快将他逼疯。

可他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这可怕的梦魇。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轻轻附在他滚烫的脸颊上，他骤然睁开眼。

思念至极的面容上挂着担忧的神色，董卿儿再次出现在他的身边。

“多意！”

顾君衍攥住董卿儿的手，一把将她拉入怀内，煞白的脸色这才有了些许放松。

果真，董卿儿还活着，她还在自己的身边。

顾君衍下巴眷恋地蹭着董卿儿头顶的黑发，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放开。

董卿儿没有挣扎，静静地伏在他的胸前。

顾君衍是何其高傲的人弋㦊，他也有高傲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