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发男人的嘶吼声，下一秒，一股力道猛地推开房门，程渊情急闯入病房，握住她手，“伤得严重吗？”

　　他失控一拽，扯痛脊背的皮肉，她倒吸气，“疼...”

　　程渊动作一滞，蓦地发了狂，“医生！”他侧身冲出去，安凝玉忍痛，“程渊！我没事。”

　　他停下，狂性不减，用力抱住她，急促喘息着，“我以为你——”

　　她等了许久，没等到他下一句，“以为我死了？”

　　程渊晦涩开口，“是。”

　　盘锦公路常年天灾人祸，尤其雨季和雪季是当地事故的高发期。

　　程渊刚入职晟和市场部那年，在基层跑业务，途经197国道中段，也是山体滑坡，从天而降的泥沙埋了车头，他在后座，侥幸逃生。

　　司机和副驾驶的同事没能逃过一劫。

　　东疆港彼时全线封锁，挖土车和消防队进驻一批又一批，现场有三名岗哨失踪，程渊心惊胆战，生怕听到她的噩耗。

　　“安凝玉。”他沙哑喊她名字，“如果你残了，我也娶你。”

　　她一愣，整个人在他怀里，他心跳似鼓，剧烈撞击她胸口。

　　“娶我？”

　　程渊坚定不移，“对。”

　　安凝玉相信，他一向沉稳，不是骤然情绪上头，空许诺的男人。

　　“你娶一个残疾女人，不丢程家的颜面吗？”

　　“我不在乎外界议论。”程渊臂弯狠狠圈住她，恨不得把她嵌进自己身体，“你什么样，我也不嫌弃，我都愿意娶。”

　　安凝玉没回应，抽出纸巾擦拭手背的水珠，又掸了掸他的黑色大衣，“外面下雪了，你浑身是水。”

　　门敞开，程渊视线掠过长廊，瓷砖水迹旖旎，“我没留意。”

　　她惊愕，“你一路赶来，不清楚下没下雪啊？”

　　他僵硬的身躯缓缓松懈下来，“我心思没在这。”

　　杨姬在门口小声提醒他，“大公子！三爷...”

　　程渊回过神，毕恭毕敬走到床边，“三叔。”

　　程翎不咸不淡撩眼皮，又垂下，“你父亲知道了。”

　　他如实相告，“不知道。”

　　“你二叔通知你吗。”

　　“二叔亲近老二，与我不睦，回老宅碰面是万不得已，平时从无往来。”程渊身姿笔直，伫立在灯下，“之前老二委派我监工河滨的项目，上星期开发中断，部分工人在临市没来得及撤出，工地距离197国道不足10里地。”

　　程翎嗯了声，“我没大碍，倘若你父亲问起，你让他安心。”

　　程渊打量一番，未罢休，“您身份特殊，不能马虎。”说完，他偏头，吩咐杨姬，“雇三名护工，日夜轮值。”

　　杨姬正要去安排，安凝玉在这时出声，“我留下照顾三叔。”

　　程渊皱眉，“三叔喜静。”

　　她懵了一瞬，“我不静吗？”

　　“你静吗。”他含笑反问，手指戳了戳她鼻尖，“没有比你还闹腾的女人。”

　　“她在我这里，倒不闹腾。”程翎漫不经心插话，“她乐意留，留吧。”

　　紧接着，他平躺，“熄灯。”

　　程渊没想到，程翎会主动留她，缄默不语。

　　好一会儿，他明白没转圜了，“三叔，不打扰您休息。”

　　程翎手遮在眉心，不理会。

　　程渊离开病房，杨姬使眼色示意安凝玉，她跟上，虚掩住门，站在长椅旁，“还有事？”

　　“闻小姐，大公子得知您遭遇意外，心急如焚。”

　　她笑了笑，“你这不是亲眼见到我完好无损吗。”

　　他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你非要留下？”

　　安凝玉抿唇，“三叔为了救我，险些葬身在管豹的枪下，我不亲自照顾他，于心不安。”

　　杨姬回避到通道口，戴耳机背对。

　　“你认识三叔？”

　　她低眸，“认识。”

　　程渊早有预料，程翎对一个女人这样例外，势必存在不与人知的隐情，“什么时候。”

　　“五年前了。”

　　他胸膛起伏，神情讳莫如深，“没有联络过吗。”

　　安凝玉摇头，“我其实都忘了。”

　　程渊揭过窗口，望向黑漆漆的病房。

　　程翎没忘。

　　她是他记忆那么深刻的女人。

　　***

　　那头，程暮时回到富江华苑，一边脱西装一边开机，随手放在茶几，转身上楼。

　　由于接收延迟，他并没看到廖坤的短信。

　　一共两条，间隔17分钟。

　　——安凝玉没准是一把手的私生女。

　　——她胳膊被爆炸的碎片剐出血，在急诊室清理伤口。

　　佣人走出厨房，取下晾在阳台的睡袍，拿到二楼，下楼的工夫，门铃响了。

　　何时了拎着包，站在玄关，“暮时呢。”

　　自从在何公馆不欢而散，何鹏坤对这桩婚事有所动摇，勉强嫁入程家，程老二的性子，连程政也管不了，再加上，他已是集团董事长，执掌程家大权，何时了婚后纵然千般委屈，何家未必敢问罪。

　　毕竟，是何家自讨苦吃。

　　夫妻不谐，不占理。

　　不过，何夫人也要定了这位女婿。

　　她教导何时了，拔除一枚钉子，没必要动手，万一闹大了，连累自己。

　　要攻心。

　　攻女人的心。

　　令她死心，寒心。

　　女人决意斩断，这枚钉子就彻底铲除。

　　男人不肯妥协，也只得妥协了。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在失去所爱后，选择孤独终老此生。

　　条件最优渥的，自然顺理成章上位。

　　何时了堵了他两天，总算在今晚堵住他。

　　佣人回答，“先生在浴室洗漱。”

　　她抬头，一瞟扶梯，“我在客厅歇歇脚，阿姨行个方便？”

　　堂堂何家千金低声下气，佣人一时不好拒绝，将她引进客厅，“何小姐，您喝什么。”

　　“一杯红酒。”

　　佣人斟了酒，去收拾吧台。

　　程暮时的电话忽然震动，她一扫来显，备注是廖坤。

　　何时了不露声色藏在口袋，躲到楼梯的拐弯处，接通。

　　“你三叔和前女友都在医院呢，你不出面啊？程翎因公负伤，他的职位以后八成儿有得升啊。他一人歼灭了管豹一个团伙，你听过管豹吗？他背负着连环案，在外地被通缉，爬山路偷渡到本市，你三叔当场给废了，牛叉啊。”

　　“廖主任。”

　　那端嘎嘣，噎住了。

　　半晌，廖坤迟疑，“倪影？”

　　何时了有些不满，“廖主任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的声音了。”

　　这回他听得真真切切，“何二小姐？”廖坤诧异，“你...”

　　“我住暮时家。”

　　他更诧异，“同居了？”

　　何时了语气悠闲自如，“嗯哼，准夫妻同居很正常啊。”

　　廖坤一言不发。

　　一阵死寂，他恼怒挂断。

　　不愧是情场浪子，欢场海王，真他妈会玩。

　　亏了他上蹿下跳打探情报，帮他追女人。

　　原来程二公子不缺女人。

　　才正式分手，搂着新人在怀了。

　　入夜十点，薛岩从和平区局那里收到消息，他匆匆抵达程暮时的住处，开门怔住，没料到何时了在这边，“何二小姐？”

　　“薛助理，这么晚还兢兢业业啊。”她审视薛岩，他穿着单薄的正装，显然不曾下班换过，而且一直待在温暖的车厢，是突发要紧情况，折返回来汇报。

　　如此焦急，除了那个女人，再无别人。

　　“为程董尽责，是下属的本分。”

　　“薛助理是聪明人，我用聪明人的方式传授你一些道理。”何时了翘起腿，靠着椅背，“你是暮时的心腹，应该一清二楚富诚集团的玄机。只有我是他的良配，我背后是何家，有足够的人脉和势力扶持他，捞出这滩浑水，安凝玉只会拖累暮时，直到他锒铛入狱。”

　　薛岩不吭声。

　　“程渊打定主意让暮时垮台，至于程政的想法，无论哪个儿子替罪，他只顾自保。董事长的头衔是陷阱，暮时逃不掉，即便他有天大的道行，程渊既然有胆量出手，明面虽然弱势，背地里他一定与暮时势均力敌，有他的筹码。”何时了晃悠着鞋尖，“薛助理希望自己的主子平安无虞吗？”

　　他思量片刻，“可是三爷受伤，闻小姐同车随行，根本瞒不住。”

　　“程渊已经在医院了。雪中送炭的情意，女人肯定会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