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泥土被翻开，一株株海棠被种了下去。

虽然还未开花，可那欲开未开的花苞让洛瑶已是欢喜。

“督主。”

身后有声音传来，洛瑶回头，一双眼顿时绽开，唇边抿出轻甜梨涡：“阿兄！”

“这么大日头，怎么不去躲躲。”

肖致衣袍掠动，崖岸高伟的身形到了她身旁，直接遮住了刚才还有些刺眼的阳光。

见她小脸晒得微红，鼻尖也冒出晶莹细汗，他递过一方锦帕:“仔细晒着。”

洛瑶接过擦汗，有些不好意思:“我看花一时忘了，阿兄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今日朝中无事，便回来的早些。”

他瞧了眼小女娘高兴模样，目光落在不远处热火朝天种着海棠的花鸟司中之人身上。

“这些花可还合眼?我也不懂这些，叫他们随意挖了些，你若是喜欢，待会儿再叫人去宫里挖些回来。”

“够了够了。”

洛瑶连忙开口，那可是宫里，又不是谁家的菜园子，这么多花木送出来，她都怕有人抓着尾巴，指责肖致擅权徇私贪污公物，她哪敢让肖致再去。

“阿兄，你让人送这么多花木出来，会不会被人说嘴……”她捏着锦帕担心。

肖致顿笑：“你对本督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啊？”

“本督恶名遍野，谄媚于圣前，人人都道盛贼奸佞，弄权于朝堂。”

见小女娘满脸茫然，他伸手摘掉她发间不知何时落下的叶子，收手时神色慵然。

“这当奸臣的自然有当奸臣的体面，若是连掘几株花木都得惧人说嘴，那本督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

洛瑶瞬间窘住：“阿兄。”

她又不是小孩子！

做什么拿话逗她。

肖致喉间溢出些笑，侧头瞧她乌眼圆圆：“只告诉你喜欢就拿着，本督还不至于为着几根花木就栽了跟头，我既能让人送出，宫中自有分寸。”

花鸟司的人手脚本就极为利落，见着盛督主居然亲自过来，手中速度又快了几分。

肖致见日头太盛，唤了洛瑶去了一旁凉亭。

惜春和念夏送了点心茶水过来，他瞧着送完东西就快速退下去的二人，朝着洛瑶问道：“这新来的婢女如何？”

“挺好的。”

或是因为心情好，洛瑶说话时尾音上翘，染着几分沁人的绵软。

“她们都是家中获罪受了牵连被贬为奴的，先前受过一些罪，为人谨慎知礼，也极为懂规矩，而且昨夜我与她们谈过，除却惜春和念夏，奉秋和忍冬都是学过管家的。”

“我正想要人帮着我整理一下我外祖父和阿娘留下的遗物清单，而且等跟江家那边掰扯清楚后，我还得将阿娘他们留下的产业跟江家做个切结，银钱之上绝不能让他们多占分毫，也不能落人话柄。”

江家没教过她管家的事情，姨母往日倒是提过，可她那会儿光顾着想要讨好陆执年，学那些没什么用处的琴棋书画，对于姨母先前送来的账本账册只学了个半吊子。

江家将她养得清高不沾铜臭，就连陆家对她好像也从未要求过这些。

她以前只以为他们疼她，舍不得她受管家之苦，可后来经历许多才隐约明白，他们或许本就有意养废了她。

他们觊觎外祖父和阿娘留下的东西，陆家也从未想过要一个精明的儿媳，如今她既要离开江家，也已经决定与他们从此再无干系。

那无论是本该属于二房的家业银钱，还是属于阿娘和外祖父的东西，她都得一分不少地拿回来。

肖致眸色宽纵：“可要我让人帮你？”

洛瑶摇摇头：“先不用，阿娘留下的东西都有清单，二房产业也有契书，江家那头做不了假的，我想先自己试试，若是有不懂的再找阿兄。”

“可以。”

肖致手中杯盏落在桌上，抬眼看着洛瑶：“你可知江家老妇的手废了。”

洛瑶“嗯”了声：“知道。”

前两日的事情闹的那么大，肖致又是胁迫太医署，又是与御史当朝对峙。

那位御史台的何大人被生生打断了腿，却还得拖着病体让人抬进宫中“跪在”殿前受戒。

据闻今早刚扛过十鞭子，那何大人就吐了血，若不是陆家的人请了大半个太医署齐聚何家问诊，指不定那口血真就把人给吐死了。

“怕吗？”肖致抬眼看她。

洛瑶摇摇头。

“不觉得本督心狠？”

“为何要说阿兄心狠，是他们先存了歹意，阿兄护我才动他们，我又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往日光听肖致恶名，只道他杀人如麻歹毒狠辣，可洛瑶认识他之后，虽只短短几日相处却看得出来他并非嗜杀之人。

朝中之事她不太清楚，可江家那边若非他们屡屡招惹想要逼她，他怎会下了狠手。

她又不是白眼狼，阿兄护着她，她却去帮旁人。

“你是我阿兄，我自然向着你，别说阿兄没错，就算真有错，那肯定也是旁人的错，是他们先来招惹阿兄的。”

“可你知道外间于我恶言者，不止一两人……”

“那又如何?”

洛瑶神色不变:“心思阴晦者向来三五成群，嫉妒阿兄的那些人肯定彼此认识，他们比不过阿兄，就只能私下勾结串联，一起说阿兄坏话。”

肖致被她这番奇奇怪怪却又理直气壮的话给逗的眼睫轻扬，凛贵黑眸里染上笑意。

“你倒是帮亲不帮理。”

“谁叫你是阿兄！”

肖致喉间轻笑，光影散漫间，如寒霜融于春光。

沧浪站在亭外瞧着自家督主笑盈于眼的样子，忍不住“啧”了。

这江小娘子蜜罐子成精吧，嘴巴这么甜?

……

花鸟司的人专司花草，只大半个时辰就将院中打理妥当。

等送走了花鸟司的人，别院来人传信说先前发疯的那人清醒了些，肖致便也没在棠府多留。

宋棠月留在后院里欣赏了许久还没盛开的海棠，瞧着那鼓鼓囊囊仿佛随时要绽开的花苞，想着待到三四月时满园海棠的美景心情好极了，只等用过晚膳听闻外间说江家三房的人来了时，她脸上笑意瞬间就收了几分。

“来的是谁？”

“是三娘子。”

江家三房有一子两女，嫡出的二郎江瑾南在外游学，同样嫡出的四娘子江鸢之跟随三夫人余氏回了外家，府里只剩下个三房的庶女江茹。

这位三娘子生母出身很低，有孕也是因与江覃一场意外，三爷江覃并不喜欢她生母，嫌恶她血脉低贱，待到孩子生下她生母血崩，连带着对这个生来就带霉运的女儿也生了厌弃，只随意取了个名字就扔在了府里散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