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咏希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接过，见这灵兽仅巴掌大，长睫如霜，肉爪粉嫩，还有两只尖尖的绒毛耳朵。

她嘟囔道：“好似在哪儿见过。”

女子脸上露出温柔之色，杏仁眼中仿佛氤氲着一汪池水。傅司白的神情也跟着软了几分，他听见自己道：“你若喜欢，养在身边便是。”

“再说吧。”贺咏希瘪瘪嘴，“万一它有主人呢。”

傅司白转念一想：“你若想要狐狸放下戒备，倒不如带他见见这几缕残魂。”

“你的意思是——”贺咏希眼睛一亮，“让他知道我们救了他的同族，以此证明我们并非坏人。”

“嗯。”

贺咏希直觉此路行得通，火急火燎地出了玉中世界，直奔小院而去。

被远远抛在身后的傅司白：“......”

好在他瞥见那块扰人的石头，因被主人忘得精光而随意搁在桌上，心情莫名缓和几分。既如此，那他勉为其难跟过去罢。

*

小院中。

狐妖被贺咏希提拉着后颈，皱着一张脸，却又敢怒不敢言。他半边身子趋近魂态，预备要见机逃跑。

贺咏希放缓语气：“我在南国捡到三缕妖族残魂，你既也是妖族，不若帮忙辨认辨认？”

“南国？”狐妖眼睫微动，不动声色道，“南国怎会有妖族。”

贺咏希解释说：“世间有善人，也自会有恶人。南国曾有位大国师，拘了不少灵兽与妖族，只可惜我们去的时候为时已晚。”

他恍惚道：“不过几十年未曾下山，人间竟变成这副样子。”

看来这狐妖在问心宗生活了极长一段时间，贺咏希灵机一动，状似埋怨道：“也没办法，仙妖素来水火不容，各宗门便是听说了，也不会去搭把手。”

狐妖闻言，果真辩驳道：“还是有不少修士明辨是非，不因族类而生出仇恨。”

他生硬地换了话题：“残魂如今在何处？”

贺咏希回头，朝傅司白挤挤眼，模样很是滑稽，却也有几分鲜活的可爱。

傅司白唇角勾起一抹笑，伸手将狐妖带入玉符中。

妖族之间有感应，狐妖道：“是一只成年猫妖，一只幼年狼妖，还有一只，似乎是灰兔。”

他忽然想到什么，瞳孔一震，语带急切道：“此处，是否可以养魂？”

傅司白含糊道：“兴许吧。”

不料狐妖“扑通”跪了下去，声音干涩，似是强行从嗓子眼儿里挤了出来：“蓝桉恳求二位，救救、救救茗香。”

问心宗（三）

“救茗香？”贺咏希问。

蓝桉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泪珠却不停地涌出，好似永远不会枯竭。

她不知如何安慰，求救般地看向傅司白。贝齿轻咬着唇，鼻头也轻轻耸动，倘若他不予理会，怕是下一秒要跟着蓝桉恸哭起来。

傅司白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伸手扶起蓝桉，不甚熟练地宽慰道：“先说事，要跪待会儿跪。”

蓝桉：“……”

贺咏希：“……”

蓝桉理了理思绪：“姑娘不是一直想看我的执念么？”

说罢抬指按上腰带，作势要解衣。

傅司白大手一伸，牢牢糊在贺咏希眼上，气急败坏道：“死狐狸，你做什么！”

贺咏希试图掰开作恶的手，却不能撼动分毫，她嘴上不依不饶地抱怨：“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经两个活菩萨一闹，蓝桉喉间溢出轻笑：“别误会，我只是想让姑娘见见我的丹田。”

他于是化为魂态，周身幽蓝，而丹田处发出莹润光亮。

那是一颗纯净的金丹。

蓝桉目光变得柔和：“七十年前，我寿数将尽，正是因为这颗金丹……茗香为救我而死，问心宗众人非但不怪罪，还允我守着她的坟冢。”

随着情绪波动，金丹之上渐有黑雾浮现，却也不相蚀，反而绕着金丹翻滚，姿态亲昵。

许是察觉到贺咏希身上并不明显的仙气，黑雾中竟有一丝抽离出来，循着本能朝她飞去。

随着它的贴近，贺咏希恍似闻见了人族气息，极轻微，是以不敢称之为残魂。

虽说人若是没有灰飞烟灭，总有法子能结魂养魄。只是神器难寻，魂魄也不易养，古往今来，能成者寥寥无几。

好比玉符中的四道残魂，少说要百年才能长齐，而后淬雷而生，再是找回从前记忆，如此方能算是“生机”。

可柳茗香那丝比残魂还要稀薄的……

傅司白见她蹙着眉心，柔嫩的肌肤被挤压出一个小小川字，竟下意识抬手，强行用指腹熨平了些。

他轻声道：“有希望总是好的，难便难罢。”

“千年百年我都等得。”

蓝桉语带哽咽，“当初我来得太晚，茗香的魂魄只余这一丝。我甚至没有机会问问她，是否还愿意来到这世间，是否还愿意，再见我一面。”

贺咏希并非济世主，且身为小仙，要受天道约束。她面露难色，迟迟不敢承诺，生怕叫人空欢喜一场。

蓝桉却主动提议：“姑娘不妨先见见我与茗香的过去，那时再决定也不迟。”

闻言，她稍稍松了口气，且把难题丢给之后的自己罢。

待出了玉符，贺咏希遥遥望向墙上悬挂的长剑。剑柄呈半透明的青绿色，其上绑了一根陈旧红绳，着实不搭，却也融为一体。

而身侧蓝桉已转化为魂态，他将执念悉数放出，黑雾如一件长袍，虚拢在身前。

时机既已成熟，贺咏希与傅司白相视一眼，纷纷飞入魂台中。

这次竟是在榻上醒来，入目是熟悉的问心宗院落。若真要挑些个不同，便是桌椅似涂了层新漆，锃亮。

贺咏希对着玉符喊了喊：“傅司白，傅司白？”

无人应答。

难不成跟丢了？

她起身下榻，将床头叠放整齐的校服穿好。许是为了方便舞剑，袖口缩紧，款式简约，贺咏希十分喜欢。

这时傅司白推门而入，手中正端着一屉包子。

闻着浓香，她下意识舔了舔唇角：“我可以吃吗？”

不想，傅司白竟弯唇笑了笑，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平添几分迷离。

他反问道：“你确定？”

贺咏希被那笑晃了眼，并未听出语气中的狡黠。她点点头：“确定。”

入口鲜香四溢，她满足地叹谓：“有厨子如此，夫复何求？”

却听身上的玉牌嗡嗡作响，贺咏希匀出小指点开一看，是二师兄的留信——什么时辰了还不来？我先走了。

“？”

她短暂地恍惚了一下，终于忆起自己问心宗弟子的身份，不可置信道：“我难道还要去听课不成？”

总算知道傅司白这厮方才为何一脸奸笑，竟是在这里等着她。

贺咏希顾不得斗嘴，隔空取来佩剑便往外冲。待一脚踩上剑柄，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