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南星彻底厌弃了太子，便只能如此。

　　他一直觉得，只要南星能够留下。生死边缘走一遭，也是再划算不过的事。

　　直到当真看见小姑娘的眼泪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掉，他终于生平第一次觉得，他是真的做得有些过了。

　　正当他不知所措之时，南星终于慢慢止住了眼泪，哽咽着在床前那张小凳上坐下。

　　白芷也跟了过来，焦急催促道：“小姐，你看人都醒了，我们也该——”

　　“白芷，你先去外面守着吧。”南星的嗓音是哭过后的哽咽，但已勉强止住了泪意：“我一会儿就出来。”

　　白芷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巡睃了一下，终于还是拗不过，一跺脚，出去了。

　　随着槅扇关闭的响动，南星将手里的小木兔放回了袖袋中，转而拿出另一个物件，轻轻递了过去。

　　霍辞镜伸手接过，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正是那朵浮雕在铜牌上的紫荆花。

　　“这是你一直拿在手里的东西，盛安给我的，我现在还给你。”南星抬起一双哭过后微微泛红的杏眼望向他，语声有些艰难：“这是……东宫里的腰牌，你可千万要收好，轻易不要拿出来示人。”

　　霍辞镜握着铜牌的手倏然收紧了，力道大的，近乎要将这一块薄薄的铜牌捏碎。

　　他的动作牵动了心口处的伤，鲜血从伤处热流般地往外涌出，浸透了干净的麻布，流淌在苍白的肌肤上，最终化为他唇边一点笑意。

　　就真有这么喜欢霍行衍吗？

　　哪怕证据都送到眼前了，还是执拗地不肯相信。

　　或者说，明明信了，却还是要回身维护他。甚至连东宫的铜牌都不愿让他拿出来示人。

　　所以刚刚那么多眼泪，也是为了霍行衍而流的吗？

　　就在他开始疯狂地想，如果他今夜就潜入东宫，杀了霍行衍的可能性有多少的时候，南星轻声开口——

　　“我本来是想将此事交给大理寺查办的。但看见东宫的铜牌后，却是不能了。”

　　“大理寺听命于东宫，大理寺卿，更是皇后娘娘的姑父。哪怕仅仅是为了维护东宫的声誉，大理寺也一定会将此事压下。”

　　霍辞镜微微一愣，慢慢抬头看向她。

　　却见眼前的小姑娘眼眶和鼻尖都带一层哭过后的薄红，却仍旧低着头，轻蹙着眉，认认真真地替他想着——

　　“这块铜牌，是证据，也是祸事。”

　　“你一定要贴身藏得好好的，最好也吩咐盛安不要宣扬出去。”

　　她说着，轻轻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对上了霍辞镜正注视着她的目光。一时间，便想起了自己才刚哭过，脸上指不定是什么狼狈模样，忙轻轻侧了侧脸。

　　但旋即，却又似想到了什么，遂又转回视线，走到他的榻旁，将他枕畔上那只绣着平安的布兔拿起，重新系到帷帐底下的流苏上。

　　一道系着，一道轻声开口。

　　“现在宫门快要落锁了，我得回府去了。”

　　“但是你放心——”

　　她顿了一顿，语声轻且郑重。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作者有话要说：我宣布，这一回合是小绿茶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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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

　　在荣满不断挥鞭下，骏马四蹄生风，带着南星的车辇一路疾驰，险险赶上了宫门落锁。

　　但即便如此，待她们回到相府的时候，天色也已彻底暗下，四面正是华灯高起。

　　白芷坐在车辕上，在等着小厮前来牵马的空隙里，隔着帘子絮絮说道：“小姐，这回可真是太冒险了。若是晚上那么一点，我们可就真要在宫里过夜了。下回，可不能——”

　　她说到一半，倏然住了口。

　　南星经了这一日的惊怕，正是疲惫不堪的时候，本倚在大迎枕里闭目小憩，被她这一说，又陡然一收口，倒是闹得清醒了过来。

　　白芷性子泼辣，心直口快，可从没有这样说话说到一半，硬生生住口的时候。

　　南星觉得奇怪，伸手打起了车帘，抬目往车辕上看：“这是怎么了？”

　　她话一出口，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停在府门内的另一辆车辇，打着车帘的手指倏然一僵。

　　还没来得及松手，车辇上已下来一人，拧着眉看向此处。

　　南星迟疑了一瞬。继而，忙提起裙裾，踏着小木凳下来，走到那人身前，小声唤道：“父亲。”

　　黎厉山淡淡应了一声，又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了哪？”

　　南星心里有些发苦，确实是耽搁得太久了，都赶上父亲散职回府了。如今被抓了个正着，不给出个交代，这一关怕是不能轻易过去。

　　可这个交代，却不是那么好给的。

　　若是自己交代得不清不楚，父亲回头问起守门的小厮，小厮再将盛安的事情一说，那可就全露馅了。

　　“我……”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将事情推到昭华头上的时候，却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继而一辆车辇自两人身畔停下。

　　一身著作郎官服的黎钦于车辇上下来，拱手对黎厉山唤了一声父亲。

　　黎厉山哼了一声算是答应，目光却仍旧落在南星身上，似是还在等她回话。

　　黎钦的目光也随之落到南星面上，继而，款款一笑，温声问道：“今日回来的这般晚，可是去我推荐给你的那家戏班子听戏去了？”

　　黎厉山面色一寒，冷声道：“什么戏班子？”

　　“是城中新来的‘杏春园’，只招待女客。城中不少贵女都爱去那听戏。”他顿了一顿，又道：“听说，他家一折‘牡丹亭’唱得极好。只是班主奸猾，为了留客，总是最后才唱这折子戏。听完散戏的时候，多半已是日暮了。”

　　“牡丹亭？”黎厉山顿时被气得怒目圆睁，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了，只厉声训斥道：“你竟让你妹妹去听此等淫词艳曲！这十数年的圣贤书，就教会了你这等东西？”

　　他气得浑身发颤，狠狠一甩袍袖道：“你给我去祖宗祠堂里跪着，不到天明，不许出来！”

　　“父亲……”南星眼看着父亲拂袖而去，哥哥要替自己受过，有些急了，想赶上去求情。

　　步子还未迈开，黎钦却已往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她，只躬身道：“恭送父亲。”

　　眼看着黎厉山走得远了，黎钦这才拿扇柄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轻笑道：“追上去做什么，想和我一起跪祠堂？”

　　见南星还想开口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