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听霍逸舟咬字意味深长地，讲场面话：“难得请叶公子吃顿饭，怕被打扰，就没再叫别人。这是我女朋友，姓宋，也是A市人，我便想着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叶公子不介意吧？”

　　他说着，坐至宋时诺旁边，明目张胆宣示主权般，将宋时诺的手牢牢握住，力道很大，像锁链、似禁锢，每个尾音皆低沉而残忍。

　　“当然不介意。”叶鹤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笑笑，“霍少跟女朋友的关系很好。”

　　他表演得滴水不漏，真如完全不认识宋时诺般，客套、礼貌，甚至连称谓都刻意回避，有意静观其变，看霍逸舟是蓄谋而为还是当真巧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鹤举茶杯轻抿了一口，做好来往过招的准备，只是不用看多久，事态便已朝着明显的走向发展——

　　霍逸舟三两语间，没什么营养，均在将话题往高中、笔记、重逢的可能性上引，偏偏话里有话，拿其他指代欲说还休，让人会不禁联想起在野外，猎兽在逮捕和食用猎物前，那漫长的戏弄，是享受它们挣扎掩饰的快感与痛苦。

　　再怎样迟钝，也都能听出异样来。

　　宋时诺紧紧咬着唇肉，她继“惩罚”后又没来由地想起一个词，叫“自食恶果”。耳边的话语、眼前的场景、霍逸舟和叶鹤均渐渐剑拔弩张起的紧绷面容......全部模糊，她觉得自己走进了一段死循环的代码，再怎样修复，始终存在报错的bug，而补丁越来越多，它运行得也越来越繁琐，最后函数无解，电脑超出负荷。

　　再这样待下去，有什么意义呢？

　　“霍逸舟。”在和安巷即将被提起前，始终一言不发的宋时诺忽地拔高音量。她脸色很白，眼尾有浅淡的红，手心冰凉，“松开我，我想去趟洗手间。”她说。

　　她起身，掰开霍逸舟攥住她手腕的手指，近乎逃离似往门外走去，背影紧绷，步伐竭力维持着平稳，却仍能看出慌乱的痕迹。许是见她经过时，脸色实在苍白得吓人，叶鹤蹙眉，下意识跟着站起：“小时，你还好吗？”

　　他叹口气，茶杯掷落在桌面发出“哐当”的清脆碰撞，像场无声战场的硝烟信号。叶鹤定定望向霍逸舟，素来温和的表情敛起，少有的严肃和怒意：“霍少，您到底想要问什么或知道什么，不妨直说，何必这样故弄玄虚。”

　　“小时。”霍逸舟却没看他，亦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只沉着双桃花眼，目光灼灼，死死盯住宋时诺的背影，短促地笑了声，但却透着古怪，如同梦魇般轻声嘲弄地用这个称呼叫她：“小时，这样叫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那么抵触？叶鹤不也这样叫你吗?”

　　“还是说,在你心里只有他重要，只有他配只有他可以，对吗？”

　　霍逸舟的每字每句重重敲击于耳膜。瞳眸骤缩，宋时诺失神到浑身泛冷。

　　“你果然知道了。”她缓缓转身，目光有些失焦，声音很轻，“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重要吗诺诺？不久，刚刚，在你说被外派去学习却转身上叶鹤车的时候，我知道的已经算很晚了。”霍逸舟的笑里没有温度。

　　他什么都知道，却又这些天都隐瞒着不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带笑组织这场饭局，当着叶鹤的面强制展示他们的亲密关系，再一点点享受她的惶恐，冷眼旁观着她蹩脚的谎言、笨拙的伪装，最后看戏般挑尖刀拆穿。

　　宋时诺觉得正身处一个黑暗的深坑里，这才不是什么普通饭局——

　　是一场荒唐的闹剧，是被邀请了围观的宰杀。

　　很霍逸舟的手段和风格。

　　“让我猜猜，我们精于谋算的叶小公子，派你来我身边究竟是想做什么?偷文件还是盗公章？简单的窃取商业情报？你为什么不早点动手？因为时机不够成熟？”

　　“他向你许诺了什么好处？诺诺，别告诉我是什么可笑的长相厮守，永远在一起？”

　　霍逸舟的理智已经燃烧殆尽，绷着的弦寸寸断裂，他口不择言地猜忌、伤害，又勾了勾唇，残忍地拆穿她：“你之前提到的邻居哥哥，你喜欢过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他？”

　　霍逸舟已经近乎疯癫的眼眸中，浸透了偏执和痛苦，他笑起来，居高临下地宣判：“怎么，诺诺，在知道他订婚的时候，你一定哭得特别伤心吧。”

　　“真可惜，你们这辈子都没可能。”

　　命运总毫不吝惜开玩笑的次数，它的齿轮由路边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开始发轫，然后毫无迹象、毫无规律地越转越快，也越转越疯狂，直至把所有人都裹挟其中，都绑架上这辆失了控的战车。

　　混乱、痛苦。

　　宋时诺觉得胸口闷得快要窒息，整个人宛如沉入深海中溺毙，她深吸了口气，克制住牙关的发颤，勉强让声音冷静：“没有你说的这些，霍逸舟。”

　　“我承认最开始接近你，是因为叶鹤哥哥的原因。我考来京都，去迦南，都是为了找他，因为没有消息也接触不到叶家，所以把你作为突破口。但是后来......”

　　后来，早在得知叶鹤和林南欣订婚，见证了他们的仪式后，她就已经平和放弃了。她重新找到了生活的目的，有了新的目标。

　　宋时诺的肩膀不住地颤抖，她看上去单薄又脆弱，眼尾洇开大片浅淡的赤色。叶鹤顿了顿，

　　有些担心地抬手，想做出一个轻轻安抚的动作，就在他堪堪要搭上宋时诺肩头的一瞬——

　　下一秒，霍逸舟的气压骤然沉下去，他眸子突然暴风骤起，健步冲上来，单手大力将叶鹤推搡开。

　　叶鹤被猛地推了一下，立刻朝后踉跄几步，后背肋骨“砰”地撞到门边，身子弓起，剧烈地咳嗽。霍逸舟仍旧扑过来，一把揪住了叶鹤的衣领，狠狠将对方按在墙上，他练过散打和搏击，叶鹤在他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只觉得掐住脖子上的那只手，紧如铁钳。

　　霍逸舟眉眼阴戾，迎面挥拳——

　　宋时诺上前，挡在了叶鹤跟前，完全的、对自身无防护的，一种保护姿态。

　　霍逸舟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急急移开方向，那一拳便直直打在墙面上，连墙面也显出凹陷的痕迹。顿时，空气弥散开浓重的血腥气。

　　那也许是霍逸舟这一生中，最漫长的一秒，时空仿佛被按下了停止键，连同声音、呼吸、色彩，都一并消失。他甚至茫然地怔住，眨了一下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片无声的安静中，霍逸舟心底想的竟然是，宋时诺，原来你这么爱他。

　　他那么高傲的人，无疑是种挑衅，是由她亲手将傲骨寸寸碾断。霍逸舟深陷在震惊和嫉妒中，怒意也一点点上升，他甚至感受不到手上的伤口、骨缝里渗出的疼痛。

　　霍逸舟直起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