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是不肯的，但根本拗不过老师傅，他果断地将我扫出铺子之后，迅速地关闭了店门。

　　“以后的日子，一定要好好过。

　　“我的孩子。”

　　这是老师傅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不久之后，我就听说老师傅被人当街打死了。

　　而我，第一次对我身体里的那个灵魂产生了强烈的憎恨之情，甚至比当年我受到学校不公平处理时还要强烈。

　　我质问他，为什么当时要出手。而他是这么回答的：「因为我感受到了你的情绪波动，当时的你很不安，应该是处于危机当中，所以我出手了，帮你解决掉了那个危机。」

　　在看到这种似乎还有些骄傲的回复后，我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在记事本上写下了所有我能想出的骂人脏词。

　　而也是第一次，那本记事本上没有出现任何回复。

　　自此之后，我换了很多工作，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忘记过那个给过我温暖，但最后却曝尸街头的修表老师傅。

　　而他，总会在我的事业步入上升期的时候突然出现，将我再度打入深渊当中。

　　更要命的是，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这些错误，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去改变自己那种鲁莽思维的意图。即使我再三和他强调这些不经大脑的做法会破坏我们的生活，即使他也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这些行为所铸就的惨烈后果，他也依旧是那副我行我素的样子，从未做出任何改变。

　　慢慢的，我也就对他彻底绝望了，总是想着有没有办法能够彻底将他抹杀掉。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继续在外勤奋刻苦地工作，只是在这个过程当中，我慢慢学会了如何去控制自己的情绪波动，以防在每天的计划时间以外出现的他再度毁掉我的生活。

　　但这样做的代价，是我再也没办法向以前那样做出自然的表情。

　　而且，即便我的牺牲是如此之大，也根本无法完全控制住他，他依旧会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刻，给我惹出意想不到的麻烦。

　　再后来，在外面省吃俭用，攒够了足够多钱的我返回了原来的镇子，盘下了那个曾经在我高中时期帮助过我的老板手下即将倒闭的书店，开始经营起来。

　　并且，出于对老师傅的怀念，我开始收集各式各样的古典时钟，并会免费给那些有需求的顾客修理钟表。

　　看上去岁月静好。

　　但我知道，只要那个名叫“霍其锋”的灵魂还存在一天，这种静好岁月就不会长久。这颗炸弹迟早会再次爆炸，再次从我的手里夺走一切。

　　所以为了我的生活，我都必须要将这样的祸害彻底抹杀掉。

　　无论最后我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第二十二章

　　“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想要去抹杀你的第二个人格吗，学长？”

　　“就为了这些事情，去布了一个这么大的局？”

　　听到霍启望的回答之后，杜廷先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在他看来，虽然霍其锋的确给他的学长带来了不少的麻烦，有些甚至还非常沉重，但这个人格的每次出面基本都是出于好意，只是采取的措施有些鲁莽，不够成熟而已。

　　也就是说，如果能够对霍其锋的待人处世风格做一些规范，这些问题是完全可以被解决的，根本就犯不着用如此极端的手段。

　　但霍启望并不这么想，他几乎是本能一般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失控：

　　“这些事情？这些年我因为他受的所有罪，吃过的所有苦头，失去的所有美好，在你这儿就只是轻飘飘的‘这些事情’而已吗？”

　　“你根本就没有体会过这种痛苦，又怎么会理解我的这种决定呢？”

　　由于声音有些大，远处正在交谈的院长和杜子建也不由得看向了这个方向。

　　察觉到这一场景之后，不想打草惊蛇的霍启望也只能悻悻地坐下，并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意识是否还清醒。而在发现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依旧没能将霍其锋唤醒之后，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而杜廷先，则凝视着地面，一言不发。

　　面对在自己眼前变得情绪低落的学弟，霍启望的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也许是这样吧，”似乎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杜廷先抬起了头，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也许我确实没有资格去评判你的决定，毕竟古话有云， ‘莫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那我们换个话题吧，学长。你为什么又会想去杀害郭为民和武绍杰呢？”

　　而对于这个问题，底牌被看光的霍启望早就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愿了。

　　“其实，郭为民的死只是个意外罢了，”霍启望镇定自若地使用着一种平缓的语调， “我不过是一时气愤推了他一把，他就不小心摔倒，头磕在了湖边的石头上，仅此而已。”

　　“至于最后他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惨样，就全是武绍杰他一个人的杰作了。”

　　杜廷先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和他所预想的真相是一致的。

　　“那天晚上，郭为民确实在我离开后又打了个电话，正如你所推断的那样。”霍启望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电话里说，因为武绍杰怀疑他从我这里拿到了额外的好处，最近和他闹得有些僵，所以郭为民想趁新订单谈成的这个节骨眼，让我去替他作证，好解除他们之间的这种误会，让偷鸡摸狗的勾当能够继续下去。”

　　“于是我一放下电话就赶去了那个公园，打算和他会合后再一道前去会见武绍杰。”

　　“那你就没有想过拒绝吗？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做他们的帮凶？”杜廷先有些疑惑。

　　“我想过，但不敢，”霍启望叹了口气，然后一脸忧伤地看向了杜廷先， “你知不知道，我那个书店的营收，绝大部分都不是源于像你这样的老主顾，而是来自于和那所学校的合作，虽然利润确实被郭为民和武绍杰那两个人剐去了不少，但维持正常经营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如果我忤逆了郭为民的意图，他作为一校之长，完全可以先断了和我的合作，再用一些奇怪的借口，制定一些奇怪的政策来严厉打击学生到我这里购书的行为。这一来二去，等待我的就只有关门歇业而已。”

　　“我一个没啥背景的小书商，根本就没办法和他这样权利在握的一言堂校长掰手腕。”

　　杜廷先沉默了，他也知道那所学校上至校长主任，下至行政科员都是些什么德行。

　　“总之我就在那个公园和他会合了，一边和他谈论订单的具体细节，一边跟在着他向目的地进发。”

　　“那你之所以会和他发生肢体冲突，是因为你们的交易出现了什么问题吗？”杜廷先继续问道。

　　“不是，是因为林子涛的事情。”霍启望摇了摇头。

　　“林子涛？你们在那天晚上还谈到了他吗？”

　　“是的，因为那天我刚从你这里了解到了这起事件，还没能完全缓过气，所以一时口快就在他面前问了出来。”

　　“那他的反应是怎样的？”杜廷先凑了上来。

　　“他笑了。”霍启望抬头看向远处的住院部大楼，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话。

　　“笑了？”在听到这个结论之后，杜廷先的语气也开始激动起来， “他是完全没有一点后悔自责的感觉吗？”

　　霍启望无言地点了点头，随后才重振精神继续开始了讲述。

　　“他笑着打趣我，问我是不是因为以前也有过类似的遭遇，才会对一起稀松平常的中学生自杀事件这么上心。”

　　“稀松平常？”杜廷先感觉自己的三观挨了一记重锤。

　　但霍启望并没有做过多的回应，只是继续说了下去：

　　“他还滔滔不绝地说，在他读书的时候，就算是被冤枉，被翻来覆去地体罚，被学校里那些校霸凌辱，自己还不是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卧薪尝胆一般地活下去。哪像现在的中学生，一遇到些不公正的事，就寻死觅活的。”

　　“而且他还说，像林子涛这样没有任何硬实力还要硬出头的学生，得到这种结局完全是咎由自取。”

　　“为什么那么多活在武晓明阴影之下的学生都没出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