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兴奋议论这件事。

“表妹稍有人脉，立马就想到咱们。有些人，从来没为家里做过什么。”姜寺峤冷嘲热讽。

姜公馆现在的佣人不多，可嚼舌根的功力不减。

不消半日，这些话就通过佣人的口，传到了松香院。

颜楚筠听了，没什么表示，权当他放屁。

晚夕时，景寒之又来找她，说今晚住在她这里，明天又要去驻地。

颜楚筠少不得受他磋磨。

习惯了，身上不再难受；而他教她的，也让她体会到不一样的快乐，她已经不排斥他夜宿。

两人洗漱后，放下幔帐。

夜穹澄澈，琼华从雕花窗棂洒入，帐内有稀薄的光。

景寒之搂住她，和她说着闲话。

提到西府孩子的生日，景寒之就和她聊起西府。

他很讨厌西府。

说起那些孩子们，他恨不能把他们全部拉出来奚落一遍。

他说“老二景仲凛虚伪狡诈，堪比我舅舅”。

他又说“老三景叔鸿疯疯癫癫，懦弱又残暴”。

他还说“老四景季良从小是好吃懒做，小小年纪就会逛堂子，彻底没救了”。

最后说“那个小儿子叫景少恒，今年才十岁，比狗还调皮”。

颜楚筠听着他的讲述，感觉没一个好人，忍俊不禁。

至于西府两个女儿，景寒之就没什么印象，大概她们不是他的竞争对手，他不需要了解她们。

颜楚筠问他，哪个孩子比较像督军，景寒之说：“最小那个，长得特别像，你回头瞧见就知道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督军应该很喜欢他吧？”颜楚筠问。

景寒之冷哼了声。

颜楚筠突然意识到，他其实很吃醋。

因为那些孩子，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却分夺他父亲的血脉。

她忍笑，转移了话题，问他：“你想要什么生日礼？”

景寒之立马坐起来：“你要给我送礼？”

“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楚筠道。

景寒之：“我只一个想要的。”

第192章 你有自由

颜楚筠听说他有要求，也坐起来。

景寒之很认真说：“过年前，咱们去龙华寺，你在佛前说了一句话。你能不能去改个口？”

颜楚筠：“……”

她当时气昏了头，的确说了句狠话。

她说，她既不会爱景寒之，也不会爱盛远山，否则叫她不得好死。

“还能改口？”颜楚筠问。

景寒之：“信则有，不信则无。一般是这样，改口的时候承诺吃素、给菩萨重塑金身，以及做多少好事。”

颜楚筠：“大哥，你是否太过于信了？”

“我只是不想你犯口谶。你去改口，就说吃素一个月、重塑全庙的菩萨金身，以及做十件善事。”景寒之道。

颜楚筠：“……”

“素我替你吃，菩萨金身我叫人去重塑，善事你自己做，行不行？”景寒之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日礼。”

颜楚筠：“大哥，我……”

景寒之搂住她：“珠珠儿，答应我！你若是诚心送我点什么，就答应我做这件事。”

颜楚筠心中倏然一酸。

她说：“大哥，你我前途渺茫，你又何必在意那一句随口的话？”

景寒之很认真说：“一点也不渺茫。珠珠儿，我喜欢你，你定然是我的妻。”

颜楚筠眼中发酸，她的气息有点哽：“可我害怕。”

“害怕嫁我？”

“害怕成为别人的妻。”颜楚筠说，“哪怕像姆妈那样睿智的女人，做旁人的妻，也是步履沉重。我没信心比她更厉害。”

夫人跟颜楚筠说她不后悔，因为身不由己，别无选择。

不管重来多少次，夫人都会在那个渡口，带上她仅剩下的婆子和护院，抱着她的幼弟，上景督军的那条船。

上了那条船，往后的路就由不得她选。

颜楚筠的境遇，不是这样的，她不是没得选。

前世，她不管是做妻子还是做母亲，都无比惨烈。

她的性格，看似温和内秀，实则固执倔强。

这世上的男人，总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像夫人那样放弃自己的爱情，为了生活去妥协，那么重来一次的意义，又在哪里？

换一种活法，不是从姜公馆的媳妇，变成督军府的媳妇。

“……你不信我，是吗？”景寒之问。

颜楚筠拉住他的手，轻轻覆盖在她面颊。她的脸在他掌心蹭了蹭，声音低低：“大哥，你在我床上，我没有赶走你。”

“然后呢？”

“这就是我能给的全部了。”颜楚筠说，“往后的路，你不要替我筹划，我想自己走。”

景寒之神色一紧。

他的手下滑，握住了她细细脖颈，让她靠近几分。

他说：“珠珠儿，你若想离开我，那你真是没良心。”

“我告诉过你了，我没有。”颜楚筠道，“现在政府都在说民主、自由。大哥，我从来不知何为自由，我总身不由己。”

景寒之倏然心疼。

她的话，听上去只是随口感叹，可他却感受到了这中间的委屈。

她受过很多的苦，哪怕她从不倾诉。

她只是沉甸甸的，自己受着。

“好了好了，不聊这个。”他贴紧她，将她牢牢箍在怀里，手顺势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珠珠儿，在我这里，你有自由。”

颜楚筠安安静静的，将一个亲吻，落在他肩头。

“……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礼？”她问。

景寒之想了很久：“替我做一双鞋。”

要是擅长针线的人，大概两三天就能做好一双。

纳鞋底、绣鞋帮，看着并不难。

但颜楚筠一辈子没拿过针线。她以前想去学西医，还听人说西医的大夫要缝针。

她连一双袜子都补不好。

“距离你生日才半个月，我怕来不及。我得重头开始学。”颜楚筠道。

“做一双素面鞋，不需要太花哨。可以叫人帮衬你。”景寒之道。

“好。”她道。

“叫人起来画样子。”他说。

颜楚筠点头。

众人都睡下了，程嫂和半夏又被叫起来，要给景寒之的脚描样子。

大家都知道气氛不对，却没人敢多嘴。

程嫂和半夏很擅长，很快就把他的鞋样子描好了。

这一夜，颜楚筠睡得很不安稳，景寒之也没怎么睡。

他早起离开的时候，颜楚筠是知道的。

翌日早晨，颜楚筠吃了早饭，开始催促程嫂和半夏帮衬着她做鞋。

“我要先打浆糊，再粘鞋帮和鞋底。”程嫂说。

半夏也道：“粘好了，再一针针缝好，线还需要慢慢打蜡。”

颜楚筠听了，头皮都麻：“做双鞋如此麻烦？”

“这还麻烦？像您穿的那种精巧鞋，鞋面绣花最磨工夫，我半个月就能做一双了。”半夏得意笑道。

颜楚筠：“……”

上午，松香院在忙着打浆糊。

程嫂用个小炉子，就在松香院内摆弄它。

颜楚筠在旁边围观。

有人敲响了角门。

颜楚筠只当是张南姝来了，叫人去开门，不成想却是副官进来通禀，说是程三娘来了。

“程堂主？”颜楚筠微讶。

她为了表示尊重，亲自走过弄堂，去弄堂口迎接程三娘。

程三娘和她客套了几句。

“我府上的榴花开了。这是早开的榴花，比较好看，送些给你把玩。”程三娘笑道。

她手里，拎了一个小小藤编篮子，篮子里放满了火焰般秾艳的石榴花，繁盛至极。

榴花开的时节，百花在它面前都毫无颜色，只它独占芳华。

颜楚筠很喜欢榴花，却知道程三娘“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绝不会仅仅送花。

程三娘不是内宅女子。她管理一个堂口，平时很忙碌，比督军夫人还要忙，是没空交际的。

都是旁人巴结她。

“堂主，您……”

“颜楚筠，我今年才三十岁，你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姐，可使得？”程三娘说。

颜楚筠立马改口：“姐姐。”

“好妹妹，我这次来，有个情报给你，是个小情报，但愿对你有点价值。是关于万锦饭店生日宴的。”程三娘说。

颜楚筠洗耳恭听。

听完了，她还是觉得诧异。

为什么跑过来给她送花、送情报？

茶喝了两轮，还在兜圈子，颜楚筠索性先点破。

“……程姐姐，您如果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尽力，您但说无妨。”

“有点事。”程三娘轻叹一口气。

“您说。”

“我恐怕是得罪了盛旅座。”程三娘看了眼颜楚筠。

颜楚筠：“舅舅？”

第193章 舅舅心情好了

程三娘不是自己得罪了盛远山。

“……昨日，一行人去云渺楼喝酒，有我们家大公子，也有盛旅座。”程三娘说。

颜楚筠知道，男人交际的时候，时常会去喝花酒。

以前姜寺峤和他的同窗们，每个月都要出去聚聚。他们吟诗作赋的地方，也会选各种高档的堂子。

请歌伎唱曲儿、置办一桌酒菜，不低于十块银元，是普通门户一家八口一个月的生活费用。

所以，那时候姜寺峤每个月的月钱，都拼命攒着，绝不分给颜楚筠一文。

“……新来的姑娘，跳极好的飞天舞，客人无比欢喜她。她是清倌儿，身价高，我打算捧她做招牌的。

她生得媚，有些娇气，大公子似乎很喜欢她。对了，她和之前大公子捧的歌星云容长得有点像。”程三娘说。

说罢，又看了眼颜楚筠，很快收回目光。

她没说，其实和颜楚筠也有点像。

三分像，能勾人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