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婉虽是鬼魂，却依旧能感受到风中的寒意。

她看了看言珩身上万年不变的夏衣，不由问道：“你不会冷吗？”

言珩不解的看了她一眼：“为何会冷？”

栖婉顿住了话头，她忘了，言珩本就不是凡人，是不会怕冷的。

她正欲往前走去，却猛然顿在了原地。

前方正站着一个人，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眼眸明明是澄澈的黑色，却亮的如同山顶的雪。

栖婉心头一跳，喊道：“王爷。”

程渊眉间微蹙：“现在不是丰城，别再叫我王爷了。”

栖婉不言，程渊说道：“叫我程渊罢。”

程渊……

栖婉呼吸猛然一窒，怎么也叫不出口。

一旁的言珩往前走了两步，横在了她与程渊之间：“走吧。”

栖婉仓促的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

程渊便也跟在她们身后一路往上，言珩只淡淡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三人一前一后的倒也缓缓爬了上去。

越往上，树木便越稀少，风雪渐渐大了起来。

栖婉踩着雪一步步往上，前方言珩突然停下了脚步，挥手示意安静。

栖婉不明所以，只觉身侧有一处疾风袭来。

随即她听见程渊焦急的喊道：“小心！”

第19章

紧接着身体像是被什么撞开了一般，轻飘飘的立于空中。

她看见程渊从腰间抽出匕首，狠狠的插入了突袭的雪豹头部，直直的将它钉在了雪地中。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双眼，他双目猩红的看着栖婉加减透明的身躯。

“这是怎么回事？！”

栖婉也说不清程，只觉眼前泛起了点点白雾，什么都看不清了。

言珩倒是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纸点燃，风雪之中烟雾渐渐飘散。

栖婉却觉得意识仿佛回笼，她伸了伸手，透明的地方已经复原。

“只不过被撞散了一瞬，休息片刻便好了。”言珩如是说道。

栖婉愣愣的点头：“多谢。”

言珩淡淡说道：“你是我的人，救你是应该的，不必言谢。”

说的自然而又合情合理。

程渊却没有再生气，只是平静的看着地上的雪豹，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他将匕首拔出，往雪地中擦了擦，重新戴回腰间。

一言不发的走到了旁边。

栖婉见他衣袍翻飞，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背影竟有些落寞。

不免走过去想宽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还在思索中，程渊却先开了口：“他能保护你，你来找我干什么？”

栖婉哑然，走上前坐在了他身边：“王爷曾经教我，不能妄自菲薄。”

程渊垂眸，很难形容方才的心慌与无措，可当见到言珩救了栖婉时，心中却什么滋味都没有了。

他那时才发现原来栖婉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人，比他厉害，比他温柔，能保护她，而他只能给栖婉带来伤害，是他害死的栖婉。

他轻声道：“你比以前开心。”

栖婉脸上的笑容是他之前不曾见的，轻松而自由的笑意。

栖婉说道：“总是在一处地方，难免乏味，现在见到天地辽阔，自然开心。”

她转头看向程渊：“王爷不开心吗？”

程渊看着她眼底的光，怔怔的答道：“还能见到你，我自是开心的。”

他的话很轻，在风雪之中几不可闻，栖婉却还是听见了。

她心中骤然泛起巨浪，什么情绪都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只觉心中一阵酸程，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忙偏过头，强压着情绪问道：“王爷是为了雪莲而来？”

程渊丝毫没注意到她的情绪，毫不避讳的答道：“是。”

栖婉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情绪平定下来：“此地凶险，为何不让他人来取？”

程渊愣了愣，声音低了下去：“因为我不想再有人为药材而死了。”

栖婉一怔，转头看向程渊，他纤长的睫羽轻颤着，脸上竟漏出了一丝不属于他的怜悯。

他说：“我身居高位，想要什么便派人去取，从未想过会有人因此丧命，知道上次派你们去寒山，一百四十一人去，却无一人回。”

“我派人去安抚家属，他们流的眼泪比护城河的水更多，几乎将我淹死在其中，可我也失去了你，我却无处哭诉，因为是我派你去的，是我害死了你。”

栖婉静静的听着，似乎看见了程渊眼底升起的晶莹。

他说：“若此次出事，也只死我一人罢了。”

栖婉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王爷付出生命。”

程渊摇摇头：“这一次，必须要来。”

栖婉怔然片刻，问道：“为了太后？”

程渊看着她，毫不避讳的说道：“是。”

山腰处风雪交加，狂风呼啸。

栖婉在那一瞬间突然感受到了穿透灵魂的冷意。

她怎么忘了，能让程渊为之不顾一切，甚至抛出生命的。

从来就只有一个宁婉啊。

第20章

栖婉道：“王爷待太后总是那样好。”

“好吗？”

程渊轻声说着，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风雪，天地在他眼中仿佛全都静止了。

他说：“以前哥哥便是这样待我的。”

栖婉微怔，突然想起来，程渊的兄长程淮。

那是一颗天生的帝王星，威严、冷漠，眼神像高空中翱翔的隼，眼中所有都是猎物。

栖婉很怕他，每次见面总是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目光。

可这样的人，也有自己心中不可触碰的地方。

一处是程渊，一处是宁婉。

程渊说：“皇兄生前总是处处让着我，什么都给我最好的，可是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让我帮他照顾他的妻儿。”

他骤然苦笑：“他后宫那么多女人，可心中却只将宁婉看做他的妻子。”

栖婉看着眼前绵长的雪山，明明是在听程渊说话，却像是听见了雪山底下隐藏着的袅袅颤音。

他说：“她们真正两情相悦，可我偏偏就还念着宁婉的温柔，我一生从未有过什么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她便是我年少时永远的遗憾。”

而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珍贵的。

栖婉微微侧脸，便能看见程渊晶莹的如同冰雪的眼底。

程渊从未同她说过这些。

可说了又能怎样，她不能给予他任何安慰，自古情字最伤人，她也被困在这情字之中。

想要的，纷纷求不得。

她常年在程渊身边寸步不离，却总是觉得两人之间隔着永远也迈不过的天堑。

如今站在这风雪之中，莫名竟有种靠近了他的心的错觉。

或许是程渊和她很像，万种蹉跎郁结于心，却总是无人诉说，无人可说。

她轻声说道：“或许太后最初也是有情的，世间事总是难料，更何况情呢？”

程渊摇头道：“我最初以为宁婉是被迫入宫，可后来才知道，她从来都只爱皇兄，母妃小时为皇兄求过一条红绳，有次带我出宫玩了一圈后，回来便丢了，后来我才发现，那条红绳在宁婉手上，系了十八年。”

他苦笑了一声：“宁婉真是好手段，皇兄不出宫，她便接近我进宫，她一生爱权，唯有这一件却是为了情，其实想想也是，她若不爱皇兄，皇兄又怎会将她放在心中。”

栖婉胸中骤然堵塞，程渊其实是平静的，面上也是静静的，没有什么情绪。

可她却觉得眼中骤然酸涩了起来。

她在王府时，常常去厨房为程渊做菜，她见过一种食材叫做洋葱，一层一层被包裹着，越切眼中的泪便越难控制。

此刻，程渊就像是那颗洋葱，将自己心中所有隐藏的不堪都剥了下来，只余下一颗完整的，看得清的心。

程渊说：“她是皇兄生命中最爱的人，我要护着她，最初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可渐渐的，早就不是为了我了。”

他看着栖婉说道：“可我也有私心，可却被我弄丢了。”

栖婉心一颤，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她不知该怎么说，就算程渊口中的私心有可能是她，现在也说不了什么了。

毕竟她是孤魂野鬼，而程渊还有璀璨的一生。

她叹了口气，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说完了？”

栖婉微怔，转头看去只见言珩正站在她们身后，眼神莫名的有些冷。

他淡淡的说道：“说完就走吧，我感知到了雪莲的气息。”

栖婉点头，和程渊一起站了起来。

言珩看了程渊一眼：“你留在此处，前方的路不是你能走的。”

第21章

程渊不以为意：“你能走，我却不能走？”

言珩不言，只是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