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她好像能记起来了，却又好像遥远的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了，林霜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在梦中见到过的陆太医。

所以，那分明不是梦，而是……真的。

陆太医办事一向谨慎，把完脉，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人去准备纸笔，他来写方子。

等到屋里只剩下林霜，他才叹息一声：“娘娘身体大不如前，此时脉象却比从前要好，恐开始回光返照，此事可要微臣告诉老将军一声？”

林霜脸色惨白，无力的摇摇头：“不要叫我娘娘，我不是。你莫告诉父亲，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陆太医便不做打扰，收好东西刚要离开，却又被林霜叫住。

“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哪怕，是皇帝。”

陆太医拱手应下，临出门的那刻，听见林霜低微的一声：“陆太医，辛苦了，多谢。”

这一晚，林霜睡得极不安稳，脑海中总是回荡着从前的事情。

第二日，难得阳光和煦，林霜在院子里晒太阳，正出神，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

她回头，看见沈韫玉让人摆下棋盘，笑着问她：“月儿，来陪我下一局吗？”

许是沈韫玉实在笑得太过灿烂，让她难以将他与过去的沈韫玉相比。

她沉默着应下，棋下到一半，她忽然顿了顿，语气淡淡的：“平安，你为什么会娶我？”

沈韫玉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她：“傻瓜，因为喜欢你啊。”

阳光簌簌落在他头顶，恍若旧时模样。

林霜有一瞬间晃了神，好一会儿才又问：“那为什么会娶宁嘉皇后？”

沈韫玉便说不出话来了，只敷衍道：“月儿，这不是一回事，你总有一天会理解的。”

理解？

她默默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忽然站起身来，脸上的神情淡漠的出奇，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今晚月色会很好，我下厨，做点你爱吃的。”

没等沈韫玉回答，她兀自转身离开。

真的夜色降临，月色果然也十分美好。

林霜将最后一盘菜摆在桌上，看了一眼等了许久的沈韫玉，嘴角微微上扬，眼角却没有笑意。

“我做的不好，平安，你尝尝。”

沈韫玉看着她，没有说话，刚拿起筷子，被试菜的小太监拦了下来。

“陛下，待奴才们试过以后，您再用吧。”

没等沈韫玉说话，林霜笑了笑：“平安，我做的菜，你还怕有毒吗？”

沈韫玉的眼神深了深，冲小太监挥了挥手：“下去吧，不用试了。”

他夹了一筷子，刚要入口，却见李维匆匆赶来阻止：“陛下！不能吃，菜中有毒！”

第三十三章

一根细长的银针从菜里戳进去，再拔出来。

银针一点点变黑，在明亮的灯烛下格外明显。

整个花厅一时鸦雀无声，毒杀皇帝那是灭九族的大罪，而眼前要毒杀皇帝的女子可是皇帝八抬大轿抬进行宫，虽未封皇后，却位同皇后啊。

似乎静默了许久，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林霜将手中的玉筷放下，脸上却没有半分被识破的紧张。

她仍旧盈盈笑着，对沈韫玉道：“看来，今日这顿饭是吃不了了。”

沈韫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眼中翻涌起的似乎是痛，又似乎是难以置信。

他笃定林霜爱他，可她如今……却想要杀了他！

“为什么？”沈韫玉的声线紧绷，像是根拉伸到极致的弦。

林霜的笑透出几分冷意，眼神从他脸上淡淡扫过，“陛下该问自己曾做过什么。”

沈韫玉手握成拳，忽然发现，眼前的林霜似乎变得那样遥远又陌生。

她从未用这样淡漠的语气同他说过话，甚至她一贯连他生一次病都那般难过，如今怎么会想要杀了自己？

他觉得心脏的位置好像猛地被人刺了一刀，鲜血淋漓的疼。

“你……记起来了？”

林霜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我情愿从未认识过你。”

说罢，她连一个表情都未留下，转身离开。

沈韫玉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埋进黑暗中，笑着不自觉红了眼眶。

看，她果然什么都记起来了。

她果然……那般恨他，她恨他那些年的冷漠，恨他对她的不公，恨他的欺瞒与背叛！

沈韫玉忽然喉咙哽得生疼，他明明是想要开口叫住她的，可话到嘴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头一次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她恨他，甚至，恨不得他去死！

行宫别院。

到底是弑君大罪，虽然沈韫玉没有下旨，李维却不敢轻视，将林霜关在别院里，不许任何人接近，在沈韫玉没有下旨之前，自然，他也不敢对林霜如何。

别院的灯烛亮了一夜，林霜在灯下枯坐了一夜。

她分明不想回忆从前，记忆却止不住的往脑子里钻。

她总能想起慈爱的阿娘，在少时哄她入睡，她成亲那日，阿娘哭着送她出嫁。

而阿娘自她嫁进宫的第一年就病了，最后一次见到阿娘的时候，还是四年前她过生辰，阿娘为她梳头，为她做她最爱吃的梨花酥。

那天她站在宫门口看着阿娘咳嗽着走远，落日的余晖洒在阿娘萧瑟的背影上，那一面便是永诀。

阿娘病得很严重，她求过沈韫玉很次，可沈韫玉就是不许她回去探病，直到父亲亲自开口，希望她去求药。

可谁知，她放下尊严求来的，却是沈韫玉给的毒药，毒死了阿娘。

林霜想着，眼泪便悄悄从眼角滚落下来，她恨，恨自己，也恨沈韫玉。

“咚咚咚——”

忽然，院内角落的窗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林霜下意识看过去，看见一个黑影正轻手轻脚的从外面翻进来。

她刚要出声，却听见那人“嘘”了一声，身形有些眼熟。

“顾姐姐，是我。”

第三十四章

见到眼前的人影真是顾听澜的时候，林霜还颇有些惊讶。

“外面重兵把守，你是怎么进来的？”

顾听澜一脸匆匆忙忙的，不由分说便拉着她的手边往外走边道：“顾姐姐，来不及跟你多做解释了，趁现在外面的守卫晕倒，你赶紧跟我走！”

林霜走了两步，又看了看顾听澜，忽然停住了：“我不走，我还有事没有做完！”

顾听澜满脸焦急，又不能强来，只得压低了声音耐心道：“弑君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以沈韫玉的手段，绝对不可能放过你的，既然你都记起来了，难道你现在还以为他是那个纯良无害的平安吗？”

空气似乎在瞬间凝滞了几秒，林霜缓缓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听澜，你到底知道什么？”

弑君之事不过今夜才发生，行宫离兖州城并不近，弑君的消息一般只会严密封锁，顾听澜又怎会知道？

况且，她恢复记忆的事情应当除了陆太医，没有旁人知晓，顾听澜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顾听澜看着自己放空的手心，眸中闪过一缕刺痛，却只得稳了稳神，“你先同我走，先离开这里，一切我都会告诉你的。”

见林霜还是没有动作，他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便往外走。

林霜拗不过，踉跄了几步跟上去。

只是，刚走到院子门口，顾听澜的脚步忽然顿住。

林霜抬头望过去，只见一队人就正正堵在门口，墙边躺着几个晕倒的侍卫，而眼前为首站在跟前的人就是沈韫玉。

她看见沈韫玉的眼神死死盯着她被顾听澜握住的手腕上，背脊不由得冒上一股寒意。

她想将手挣出来，不料顾听澜握得更紧，上前一步挡在她跟前。

“顾姐姐，别怕，我会带你离开这里。”顾听澜温声开口，以示安慰。

可这话一字不落的落在沈韫玉耳朵里，顿时脸色便黑了下来：“朕倒想看看，你今天要怎么从朕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

林霜一边想挣脱顾听澜的手，一边压低了声音劝他：“听澜，你快走，不然他不会放过你的！”

“呵——”跟前的沈韫玉冷笑了一声，将眼神挪向林霜，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月儿，过来。”

林霜看向沈韫玉，清楚的捕捉到他眼里迸出的杀意，余光中瞥到远处闪过一抹暗光正对着顾听澜。

她慌了一瞬，忙将顾听澜推开，暗处一支长箭堪堪从顾听澜衣角划过，擦破他一片衣角，直直扎进地里。

身后的侍卫反应极快，立马将顾听澜与林霜分别围起来。

沈韫玉走到林霜跟前，侍卫极有眼色的让开位置，收起武器。

沈韫玉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翻涌着愤怒，对上林霜的双眼：“你要杀我，却不顾危险的救他？”

月色下，他的眉眼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让人看着，有几分发凉。

林霜只是坦然的对上他的双眼，默视了许久，终究无奈道：“他还小，你放过他，若你要一条命，我给你便是。”

“顾姐姐！”顾听澜一听便急了，拔出身侧的长剑，“你别求他！你求了他一辈子他也没成全过你，今日我顾听澜死在这里，也不用你再委屈自己半分！”

一句话，林霜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是啊，她曾求了他一辈子，又有哪一次，他真正成全过？

不自觉，她眼里似进了沙子，眼睛有些酸疼。

她冲沈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