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越发地低，眉心紧蹙，只等她一个答案。

“告诉我。”

第174章 连累

许丝柔的手腕被他攥得略微发疼，仓促间，便点了点头。

根据向天问的计划，下月中旬她便可找机会离开谭家，就算是敷衍，她也愿意在此时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何况她确实想给这段感情一个圆满的交代。

“真的？”谭景昀见她点头，眉心的波澜反而更剧，像是不能相信，一再确认。

“真的，我原谅你了。”希望你将来也能原谅我，她在心底里念了一句。

谭景昀脸上这才缓缓绽出一个舒心的笑。

自从许丝柔回到他身边来，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身心都放松下来了。他把掌心里的那只手送到唇边去，轻轻一吻，再去用目光寻她的眼眸。

“丝丝，我们一会儿就去禀报父亲，最迟六月，我一定给你那个光明正大的婚礼。”

字字句句都铿锵有力，显然是信心十足，且郑重其事。

可她似乎等不及了，许丝柔低头，凉凉地、自嘲似的一笑，他们总是这样，永远迟一步。

嘴上却仍是答应着：“好，那我就等着你来娶我”

往后的日子，对谭景昀来说，似乎恢复了从前的样貌。

每日里照常去上班，偶尔有些应酬，每当他回到汇云路的房子里，许丝柔都会像从前那样等着他，给他熬上一碗醒酒汤。

虽然她没有复课上学，但是路时晴隔日就会来家里给她补习一次，他每每从小会议室走过，甚至都能听见里面两个女孩琅琅的读书声，有时候是中文，有时候是英语。

若此时路时晴恰好看见了他的身影，便会笑嘻嘻地拉着他进屋去，请他这位大学生指点一二，三个人说说笑笑，有时候竟可以打发几个小时。

他想，如果后半生都是这样的生活——爱人在侧，柔情似水，好友二三，嬉笑怒骂，其实日子也相当有滋有味。

“昱之哥。”许丝柔的一声低唤，唤回了他的思绪，“我明天想和小晴出去逛逛街。”

他便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说了许多次了，你要做什么都好，只要自己开心就行。”她的手有点凉，谭景昀有意多揉捏了几下，替她暖着。

大概是手上动作太缠绵，许丝柔的神思也被拉开了不少。

她望着两人交缠不已的手，谭景昀修长的手指正一根一根梳理开她的手指，十指相扣，他马上将手指微曲，锁紧了她的手指，不给她半点逃脱的机会。

“真的做什么都行吗？”她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谭景昀听见她说了一句什么，却又没听清，马上追问：“丝丝，你方才说什么？”

“没事。”许丝柔摇了摇头，作势把手往外抽。

可谭景昀的指间却愈发用力。

到底还是口是心非。

为了让谭景昀放松警惕，路时晴最近隔三差五就要带许丝柔出来逛一逛。附近的商场她们几乎都逛遍了，能买的东西也买了不少。

“唉。”路时晴坐在咖啡厅里，撑着脑袋长叹一声，“如今商场进货的速度越来越慢了，都三天了，一样新货都没有。”

“小姑奶奶，什么皮草、绸缎、珠宝、香水，那可都是如今的俏货，商场供得再快，进口来这些东西起码也要个把月，哪有三四天内就上来货的？”许丝柔将一块蛋糕往路时晴面前一推，“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你且再忍忍吧，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她越说到末尾，脸上的笑容越是勉强。

路时晴倒没注意这些，她拿了甜品勺剜了蛋糕的一角，含在嘴里。刚想说什么，却被那巧克力酱的醇香吸住了舌头似的，连着呜呜叫唤两声。

“丝丝，你快尝尝这个巧克力蛋糕，特别好吃！”

第175章 孩子

早就听说这家咖啡厅新到了一位外国厨师，会做一种巧克力点心。用巧克力粉做蛋糕坯，杂以酸甜的樱桃果酱，外面仍旧抹上巧克力奶油。

既香醇，又不过分甜腻。

宁州城里不少女孩子都对这小小一块蛋糕趋之若鹜，到现在，咖啡厅里居然还要限量售卖。

许丝柔一向喜欢甜食，看路时晴吃得那么高兴，自己也不禁好奇地切下一小块来品尝。

但出乎意料地，蛋糕在她口中没有任何香甜的味道，反而是奶油的腥和腻占据了她的口腔。她本能地呕了出来。

“丝丝，你怎么了？”路时晴一惊，赶紧把手帕递了过去。

许丝柔自己也带了手帕的，慌忙拿出来，捂着嘴呕了半晌才停下。呕吐的反应让她两只眼睛里都生理性地涌出泪来，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哽咽，模样不得不说是楚楚可怜的。

她朝对面一脸紧张的路时晴摆了摆手：“没事。”

“怎么回事啦，你平时不是最喜欢这些点心啊蛋糕的吗，今天怎么……”

许丝柔喉间仍有些微微的痉挛，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便盯着窗外瞧。

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忽而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她看着那妇人，想到自己近来时常发作的头晕、恶心的症状，不由得脊背一紧！

“小晴，你、你能陪我去趟医院吗？”

“你怀孕了。”医生把一张单子递到许丝柔面前。

她捧着单子怔怔看了半天，又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上面的字迹，的的确确写着妊娠的字样。

“恭喜你啊！”

哪里是什么喜？许丝柔皱着眉，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一下。

她明明是要走的，孩子却偏偏在这时候来了。

手里的纸条被她攥得哗啦啦一阵轻响，许丝柔定了定神，问道：“医生，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以为我做手术吗？”

“你不想要？”医生一沉吟，“手术是可以做的，但是我建议你能留下还是尽量留下吧。堕胎的手术对于女子来说伤害太大了，一不小心，搞不好连命都会丢掉的。”

她像是还想说什么，只不过这次被医生打断了。

“你现在怀孕才只有一个多月，还有时间考虑。回家和家人再好好商量一下，如果确定不要，再来医院做手术也不迟。”

说完，医生已经越过她去，叫进了下一个病人。

许丝柔只好默然将那张单子收到自己随身的手袋里，转身出门去。

路时晴等在门口，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前：“丝丝，怎么样？你有什么不舒服，好点没有？”她一连串的提问像连珠炮似的，轰得许丝柔本就混混沌沌的思绪更加繁杂不清了。

她闭上眼，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沉重疲惫：“我怀孕了。”

“什么！”

许丝柔没理会她的惊叫。

“那你……要不要啊？”路时晴试探着问。

“不要。”

“啊？丝丝，要不你再考虑一下吧，这毕竟是一条生命，而且我觉得谭先生作为孩子的父亲，他也有知情的权利啊，你起码不能就这么私自决定这个孩子的生死。”路时晴越说，声音越低了下去。

她看见许丝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却像是被堵在了胸口，怎么都呼不出来，憋得许丝柔的脸都通红。

久之，才听见她抖心抖肺地哽咽了两声。

“你觉得如果谭景昀知道了，我这辈子还走得了吗？”

第176章 好意

“那……那就不走了嘛，你跟他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今又有了孩子，干嘛一定要分开呢？如果你觉得不自由的话，可以试着跟他商量商量啊，他不是一向很支持你去读书、去参加各种运动的吗？”路时晴还试着劝解，“你去跟他说啊，如果你不好意思，我可以给你们传话！”

“可是眼下方玉珊还在，他不可能给我什么名分，我的孩子生出来只能是个私生子！”许丝柔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喊道。

喊得太用力，眼前一阵发黑，许丝柔的身子打了两晃，终是站不住，缓缓地蹲下身去。

她的身形那么瘦小，蹲下来时几乎可以隔着衣裳看见她凸起的脊骨，活像一只流浪的野猫，狼狈、憔悴、无助。

“我已经是个私生女了，因为这个私生女的身份，我才不得不跟着母亲逃亡，被送到谭家做待年媳，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也去过这样的日子吗？”

她把脸埋在膝间，闷闷地出了一声，而后再无声息。

只有肩背微微的起伏间或伴随一声绵长的、夹杂着水音的吸气声。

路时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们人生的轨迹在前二十年里毫无一点相似之处，许丝柔那样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的生活她从没有体验过，硬要说理解，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她只好跟着许丝柔蹲下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等她的抽噎渐止，才低声道：“既然你不想要，那就不要了。孩子以后还会有，孩子的父亲是谁都行，只要你能幸福，做什么我都帮你。”

两人从医院出来，时间已经将近傍晚了。

没有通知家里的司机来接她们，许丝柔只好带着路时晴站在街上拦黄包车。

可等了半天，总也没有一辆空车。

许丝柔站得久了，又有些头晕起来。

“丝丝，你怎么样？”路时晴扶着她，慢慢往后退，退到医院的廊柱旁，让她半靠着柱础休息。

许丝柔眼前正是一阵天旋地转，不敢说话，也不敢摇头，只是闭着眼。

方玉珊的车子从医院里开出来，经过门口时，恰看见那倚着柱子的熟悉人影。于是便命司机停下来，把窗子摇开：“许小姐。”

她尖细绵软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许丝柔也听出是她了。

“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无人应她。

方玉珊倒还能自顾自地说下去：“怎么没车来接你？要不坐我的，捎你一程？”

路时晴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