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识熠神色一怔，却未动：“公主不嫌臣脏了？不怕臣睡坏了你这金丝楠木床，盖坏了你的绫罗绸缎被？”

这些，都是之前余清凰理直气壮要他睡地上的理由。

余清凰忙摇头：“以前都是我说的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我的夫君，夫妻本就要同床共枕的。”

闻言，梁识熠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斟酌她话里的真假。

片刻后，他终究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地铺，应话上床来睡了。

虽然他上床后便背对着她睡，可余清凰的心里不免甜滋滋的。

接连一段时日。

梁识熠日日都很早回来陪她，余清凰腿脚不便，想去什么地方，都是他抱着去的。

这让余清凰几乎有种他们就此能好好过日子的错觉。

脚伤痊愈那天。

正好到了梁识熠的生辰。

前世，余清凰从未给梁识熠庆祝过生辰，甚至是直到他死后给他立碑，她才知他生辰日。

既然重来一世，她自然要好好替他操办一番。

这日，余清凰便在府中忙活了一整日，就等着梁识熠归来给他惊喜。

然而左等右等，日日准时回来的梁识熠今日却迟迟未归。

没多时，梁识熠派人回来告知：“驸马说今日他有事要晚归，让公主不必等他，早些歇息。”

余清凰失落不已。

想了想，她还是不死心的装了几份梁识熠爱吃的膳食，提着去武场寻他。

远远便见他身影河边树荫下。

“我自己过去。”

余清凰从侍女手里接过食盒，欣喜走过去。

满腔的欢喜，在见到他身旁的江落月时骤然消散。

背靠树的两人未曾发现余清凰。

江落月给梁识熠递上一只荷包：“霄泽，生辰快乐。”

“每年也只有你记得我的生辰。”梁识熠的语气是余清凰从未见过的柔情。

一时间，余清凰心口仿若被重重一锤。

而后，她听见江落月感叹——

“霄泽，若当年我父亲未曾被陛下降罪，若你未曾被逼着娶公主，我们能履行婚约的话，如今我与你应当是儿女成群了。”

轰然一下。

余清凰如遭雷劈。第5章

余清凰没有再听他们后面说了些什么，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武场。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公主府，只严命侍女不准透露半分自己去过武场的事。

余清凰失魂落魄坐在膳厅，心口好似被撕裂般。

原来，梁识熠对江落月那般好，是因为他们有过婚约。

原来，他们真的相互喜欢……

余清凰望着满桌菜肴，满目苦涩。

自他上次说她所做餐食如狗食，她不服输的苦练厨艺，本以为能让梁识熠刮目相看，没想到从一开始便是白费功夫……

梁识熠归来时，余清凰仍坐在桌前出神。

看见那桌明显未动的佳肴，他眸光微动：“不是说让公主不必等了？怎的还未用膳？”

余清凰这才回神，眼睫颤了颤。

她压下心中苦楚，勉强笑道：“你吃过了吧，我叫人把这些都撤了。”

但不等她喊人，梁识熠却兀自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余清凰怔然一瞬，反应过来忙道：“都冷了，我让人热一下。”

梁识熠却径直夹了几筷菜入口，低声道：“很好吃。”

本就疼痛的心，因他一句夸赞竟是酸楚不已。

下意识的，她开口：“那我以后天天为你做好不好？”

此话一出，梁识熠却是放下了筷子：“公主贵为千金之躯，实在没必要为我一介粗人亲自下厨，也没必要特意等我用膳，饿坏了身子。”

一瞬间，余清凰黯然不已。

半响，她挤出低哑的一句话：“好，你既然不喜欢，那我日后便不做了。”

夜深。

两人背对背各睡一边。

余清凰思考许久，还是鼓起勇气朝他那边靠近了几分，颤巍巍伸出手，一点点搂住了他的腰身。

梁识熠呼吸骤然一重，余清凰脸红得几近滴血。

月光皎洁明亮，人影绰绰照映在窗户上。

一场情事，两人身上皆被汗水浸透。

理智被欲念冲撞至顶峰时，余清凰攀着梁识熠的脖颈，哑声道：“梁识熠，我们要个孩子吧？”

身上人影骤然一僵。

梁识熠气息粗重，只迸出两个字来：“不妥。”

余清凰一瞬犹从炽热火窟掉入寒冷冰窖。

芙蓉账内，云消雨歇。

余清凰睡不着。

她想着前世和梁识熠的点点滴滴，想到三年后的匈奴入侵，心底更是惶惶不安。

一片静谧中，她情不自禁出声问：“梁识熠，若是我去向父皇替你求回将军之职，让你重回军中，你觉得可好？”

三年后的战事无法避免，若是梁识熠能趁早领军，也能早些部署，或许一切能有转机。

这话落入梁识熠的耳里却是变了意味。

他声音发冷：“臣既然已经做了驸马，就绝不会再有率军之心，公主不必时时替陛下来试探。”

余清凰心口一刺，慌忙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早了，睡吧。”

梁识熠打断了她，兀自背过身去，不愿再与她交谈。

余清凰听着他逐渐匀称的气息，心头像是卡了石子块，又沉又闷又痛。

隔天。

余清凰起来时梁识熠已经不在床榻之上了。

旁边空了一团，余清凰的心也空落落的。

直至傍晚，梁识熠才归来。

还不等她上前去，梁识熠到她面前时却是一言不发跪了下来。

余清凰吓了一跳：“你这是何意？”

梁识熠沉声道：“臣想求公主一事。”

“你说。”余清凰忙道。

“臣想求公主向陛下求一纸特赦令，赎回落月青楼之身。”第6章

余清凰恍然记起。

前世其实也是有过这么一件事的，但梁识熠并非向她求助，而是亲自去父皇面前求这一纸特赦令。

当时自己还同梁识熠大吵了一架。

现下，一切都变了又未曾变。

梁识熠依旧要给江落月赎身。

余清凰怔然许久，问：“为何？”

前世余清凰从未问过缘由，只从流言中得知是江落月怀了梁识熠的孩子，梁识熠求下特赦令后将人安置在南郊一处私宅里。

从那以后，两人的夫妻关系也就更加恶劣。

见她态度平和，梁识熠沉默片刻，还是开口解释：“落月已有孕在身，我不想她继续流落烟柳之地。”

心口骤然收紧。

忍着刺痛，余清凰哽声又问：“……那孩子，是你的？”

梁识熠看了她一眼，却是问。

“公主想听什么答案？”

这话让余清凰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她沉声道：“实话。”

“不是。”

心情一时大起大落，余清凰忍不住继续问：“既然不是，你为何要这般帮她？”

沉默许久。

梁识熠缓声答：“江家落罪前于我有恩，我常去栖音楼也是为了护住落月，可她人在栖音楼我总有护不住的时候，她还是被……”

他顿了下，余清凰也明白过来。

“所以我才想救她出来，不愿她继续流连于那花柳之地。”

梁识熠解释完，看向余清凰，似乎明白她疑虑所在，语气真挚：“公主，臣与落月之间确实清清白白。”

他的保证掷地有声。

余清凰心头酸意尽退，答应下来。

第二日。

余清凰便进宫去寻了父皇，很快便拿到了特赦令。

离开前，皇帝叫人拿来一壶美酒。

“霓凰，此乃匈奴国上贡的鹿头酒，实乃佳品，你且拿一壶回去尝尝！”

余清凰目光落在那精致酒壶上，略有复杂之色：“匈奴国不是从不肯上贡我朝吗？”

皇帝扬眉大笑：“自从上次战败过后，匈奴国月月上贡美酒佳人，对我朝乖顺至极！”

见父皇自满神态，余清凰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迟疑许久，她还是忍不住劝道：“匈奴国狡诈，如今对我国上贡，看似求和，或许暗中则已经蓄势待发，只等卷土重来，父皇莫要轻信于他们，该时刻保持警惕。”

如果能让父皇及时清醒过来，可能亡国悲剧还能有挽回之地。

然而这话，换来的却是皇帝的勃然大怒。

“放肆！匈奴如今已被我朝打服，哪还有胆子重来？”

皇帝挥手打掉了那壶鹿头酒，怒声训斥：“你这般说辞，说到底就是想给梁识熠重新寻回军权！霓凰，你嫁给那梁识熠才多久，现如今就开始吃里扒外了不成？”

“儿臣不敢！”

余清凰当即跪下请罪，心中却莫名一片悲凉。

待出了宫。

余清凰拿着特赦令先去栖音楼将江落月赎身。

回到公主府，余清凰才命人安置好江落月，梁识熠便回来了。

公主为驸马求职反被陛下怒训之事如今已传遍了盛京，亦传进了他耳中。

梁识熠拧起眉头，冷淡警告：“匈奴之事，公主日后莫要再向陛下多提了，不过是多余之举。”

她好心劝诫，父皇不听，现下就连梁识熠也嫌她多事。

余清凰心头涌出无尽的委屈与酸楚。

见她不言，梁识熠也不想多说，转身踏出屋子。

梁识熠这一去。

便是直到亥时也未曾归屋。

余清凰心有不安，便披上外衣起身去寻他。

夜深漆黑一片。

独江落月的院子还亮着烛光，院门半开，江落月手提一盏灯笼正送梁识熠出门。

余清凰踏步过去，正要喊人。

却见江落月忽地松开了灯笼。

摇曳烛火落地。

余清凰就见她踮起脚尖，攀着梁识熠肩膀亲上了他的脸颊。第7章

——“臣与落月之间清清白白。”

梁识熠言之凿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