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自己，赵轻若能活下去，他还有机会去弥补对她的伤害和亏欠……

风从窗隙摇晃着雏菊的绿叶，病房中回荡着医疗仪器运作的声音。

恍惚中，赵轻若感觉自己躺在已故的母亲怀里，温暖安详。

覆盖在氧气罩下干裂的唇缓缓嚅动，小声地呢喃了句：“妈妈……”

梦里没有陈慧和苏雪，苏母和苏奶奶还活着，还有把她捧在手心疼爱的苏父。

他们一家吃着团圆饭，幸福的笑声填满了她整个梦。

她想要的，一直都是个完整的家啊……

泪水顺着赵轻若的眼尾滴滴滑落，消失在她发间。

天渐渐黑了，秦霄宇作为赵轻若的辩护律师，得去监狱一趟。

赵轻若情况稍见稳定，冯计臣换上无菌服才进入病房。

即便灯光柔和，他也看到了赵轻若眼尾的泪痕。

冯计臣心一紧，抬手小心翼翼地抚过那张有些冰凉的脸。

“赵轻若？”他轻轻叫了声，没有得到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轻若紧闭的双眼才慢慢睁开，通红的眼眶还残留着泪水。

望着那双迷茫未褪的眼睛，冯计臣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

赵轻若眼睫颤了颤，视线转落在他身上：“小……小叔。”

蚊子般声音被仪器的声音覆盖，却一字不落的进了冯计臣的耳朵。

他俯身：“二审判决出来了，你没有罪。”

闻言，赵轻若眸光渐亮，只觉心中的枷锁慢慢消失。

她没有罪，她不是杀人犯……

压抑的委屈在此刻变成泪水涌出赵轻若的眼眶，连同视线中的一切都变的模糊。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掠过眼尾，细细的摩挲让她心神一怔。

冯计臣抑着喉间的哽涩，正要说些什么，何思辰突然站在病房外朝他招了招手。

“寒夜，我有话跟你说。”

第四十七章

走廊尽头，向来不抽烟的何思辰破天荒地点燃根烟，面对着窗吞云吐雾。

冯计臣剑眉紧蹙：“怎么了？”

何思辰望着远处的灯光，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一定要好好对赵轻若。”

闻言，冯计臣脸上掠过丝不解。

对方的话和季父如出一辙，仿佛自己亏欠了赵轻若很多也一样。

可事实也如此。

何思辰吐了个烟圈，又说：“明天我要回老家一趟。”

“赵轻若怎么办？”冯计臣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何思辰手顿了瞬后捻灭烟：“有唐医生在呢，而且她目前的情况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冯计臣总觉得他和平时不一样，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藏着许多说不出口的话一样。

“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冯计臣沉声问。

何思辰立刻露出个懒散笑容：“没有，就是觉得赵轻若挺不容易的，我今天说的你千万别忘了。”

冯计臣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盘旋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次日。

何思辰在来看过赵轻若后便离开了，而唐医生说术后没有并发症或者其他状况，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出院了。

窗外飘着雪，雾蒙蒙的窗隐约能看见外面高楼的轮廓。

赵轻若正闭眼休息，听见脚步声后便睁开了眼。

是秦霄宇。

他把手里的康乃馨放在桌上后才坐下：“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赵轻若看了眼花，还是有些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感激，“谢谢你。”

秦霄宇拨弄着额前的碎发：“你是谢谢我送你花还是帮你打赢了官司呢？”

没等赵轻若回答，他又笑了笑：“可惜昨天我有事不在，不然这个好消息该是我告诉你才对。”

赵轻若眸色微变：“秦律师，律师费和手术费我会……”

“律师费不算，手术费加上后续治疗一共六十三万。”秦霄宇手撑在桌上，眉目未挑，“你不会觉得自己还得起吧？”

别说现在，以后的赵轻若都要长期靠药物维持身体，什么重活都不能干。

而这些话无疑是戳进了赵轻若心里，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不过……”秦霄宇弯起嘴角，“你可以学小说里的以身相许，正好我也到了该结婚的年季。”

赵轻若一愣。

还没等她回答，一道冷冽的声音直刺刚刚提议以身相许的人。

“大白天就开始做梦，秦律师该去精神科看看了。”

冯计臣绷着脸走进来，直接把手里的粉百合放在了康乃馨上面。

秦霄宇笑容一僵，恨不得把对方的臭脸揉成团。

冯计臣没理他，伸手摸了摸赵轻若的额头，体温正常。

虽然知道护士会定时给她量体温，但亲自确认没什么问题他才安心。

而冯计臣过分自然的动作激起赵轻若心底的涟漪，让她有些无措。

秦霄宇冷哼了一声，眼底掠过些许对刚刚一幕的不悦。

安静的气氛不觉升起丝诡异，三人各怀心思看着不LJ同地方。

直到李琳来给赵轻若换药水，冯计臣和秦霄宇才让出地方。

看着阖眼休息的赵轻若，秦霄宇用只有自己和冯计臣听得清的声音说：“昨天忘了说，我打算等赵轻若出院，把她带法国去疗养。”

第四十八章

秦霄宇的话让冯计臣又好气又好笑，先不说赵轻若的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自己又怎么可能答应。

他瞥了身边人一眼，根本没有理会。

见冯计臣又一次无视自己，秦霄宇脸色也越加难看。

但转念一想，现在的赵轻若怎么可能会像以前那样一往情深。

想想冯计臣被拒绝的模样，他就觉得解气。

这时，秦霄宇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后蹙起了眉，转身走了出去。

李琳换完药水，温声叮嘱：“赵轻若，如果刀口觉得痛痒也忍忍，千万别用手去抓。”

赵轻若轻轻嗯了声，眉间漫起丝疲倦。

她浅浅睁了眼，撞上冯计臣担忧的目光。

赵轻若吐出口浊气，缓慢地放松了自己后重新闭上眼。

朦胧中，她听见秦霄宇在耳边说要回法国一趟，过完年回来接她。

还有冯计臣那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小瓷”……

再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浑身石头压着般的沉重感也减退了许多。

“饿了吗？我给你买了皮蛋瘦肉粥。”

冯计臣起身，将病床的高度调整好后打开还冒着热气的包装盒，浓粥的咸香立刻四散。

赵轻若怔了怔，哑声开口：“我想喝点水。”

闻言，冯计臣立刻倒了杯温水，又往杯子里放了根吸管才递到她面前。

赵轻若犹豫了会儿才含住吸管吸了几口，温水入口，熄灭了喉咙干哑的火。

她喘了口气，低低说了声：“谢谢。”

冯计臣放下杯，拿起粥舀了口吹了吹凑到赵轻若唇边。

赵轻若却转过了头：“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你从昨天做完手术到现在就没吃东西。”冯计臣又把勺子往她唇前凑了凑，语气中满是不容拒绝。

但赵轻若始终没有张口，只说：“明天你还要上班，早点回去吧。”

“我请了半个月假，在你出院前我不用上班。”冯计臣蹙眉，回答的毫不犹豫。

赵轻若诧然转头，看着那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心里有些惆怅。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现在和冯计臣相处的很别扭，明明是熟人，却有着陌生人的距离感。

冯计臣显然也感觉到了赵轻若的抗拒，他放下粥，沉声道：“你就算想闹脾气也等康复了以后再闹。”

这话像针刺着赵轻若的耳膜，疼的心中翻涌起了委屈。

她扭过头，情绪越渐低落：“我从来就是喜欢胡闹的人，小叔一直都知道。”

冯计臣一噎，被她哽咽的声音扎的心头发紧。

他刚刚说错话了，还是语气太重？

气氛瞬间僵凝，让冯计臣头一次觉得无措。

良久，他突然起身，扔下一句“帮你另外买点”就出去了。

看着那匆匆离开的背影，赵轻若一团乱的心五味杂陈。

好像现在和冯计臣无论怎么相处，她都觉得是不应该，甚至是错的……

鹅毛大雪被风卷着满天飞旋，远处的霓虹灯在雾中分外朦胧。

医院旁的便利店内，冯计臣拿了瓶热牛奶，正打算去结账时，目光突然落在货架里的千纸鹤水果糖上。

他眸光一滞，赵轻若年幼的模样在脑海中闪过。

好一会儿，冯计臣才回过神，拿起了那包水果糖。

第四十九章

夜渐深，整个医院走廊只有值班护士的脚步声。

原本熟睡的赵轻若突然醒过来，病房一片昏暗，窗外的灯光勉强照出物品的轮廓。

她转过头，面色一怔。

冯计臣坐在病床旁，手肘放在桌子上撑着头，呼吸均匀。

他竟然还在这里。

赵轻若心尖掠过丝复杂，嚅动了下有些发干的唇。

她望向卫生间，小心地掀开被子，冰冷的空气瞬时让她倒吸口凉气。

可即便她非常谨慎，还是在取药水瓶时踉跄了一下。

冯计臣被惊醒，见才做了手术的人连外套都没穿就站起来，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

“我就在旁边，要干什么叫我就可以了。”他脱下大衣，把瑟瑟发抖的人紧紧包裹住，深邃的墨眸中满是紧张。

温暖的绵柔感让赵轻若心有瞬间的平静：“我……想去趟卫生间。”

她高举着药水瓶，慢吞吞地朝卫生间挪着腿。

可还没走几步，整个身体突然腾空，后背和膝窝多了双有力的手。

即便光线昏暗，冯计臣走的依旧稳妥。

用脚顶开卫生间的门后，他让赵轻若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