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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瑜抱拳:“是。”
宋意禾顿了顿,又道:“明日皇城之东,开祭坛,将一切都准备好。”
裴瑜犹豫了一瞬:“陛下万金之躯,还是不要涉险,臣可以再调三千死囚来生祭!”
宋意禾摆了摆手,沉重叹息了一声:“这些年,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她是大昭的帝王,哪怕死的是死囚,却也是大昭的百姓。
即是她的错,就该她来还。
宋意禾转身,深深看了一眼大开的殿门。
里面,岳叙白一身是血倒在地上,殿中又是尸堆成山。
曾经那个君子谦谦,丰神如玉的少年郎,因为她的缘故变成了如今模样。
如果他们只是平民,是不是就不用管这天下,是不是就可以携手同行?
罢了,罪孽都由她来背负,而他还能做一个干净清明的国师。
宋意禾收回眼神,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
……
昏睡了一夜,岳叙白再醒过来,侍从云年就守在他身边。
“国师,昨日宫中又抬出去了九十九具尸体。”
岳叙白五指收紧,心中痛惜,又是九十九条人命。
他叹息一声:“陛下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是那把皇帝的座椅让她变的。
让她变得面目全非,再也不是他的小姑娘。
岳叙白神色凝重,沉吟良久,终于从怀中摸出虎符交给云年:“拿着虎符,去东郊大营调兵,传书信王,三日后兵谏皇城。”
天寒大雪,皇城之东。
祭坛已经全然从河底显露出来,祭礼也已经准备好。
宋意禾走进皇室宗祠,里面香烛成排,正中供奉着昭国历代女君的牌位。
昭昭帝德,烈烈先祖,说不定今日之后她就会成为这其中之一。
宋意禾跪在青石砖地上,语气沉痛:“诸位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宋意禾百拜。今日如此,百般错处都在孤。”
“若知女帝倾恋国师会让国师嗜杀入魔,孤当初万不该接这女帝之位,以致如今百姓受难,灾降大昭,皆是孤之罪,自该由孤亲手了结……”
是她辜负了母君嘱托,辜负了众臣所望,更辜负了百姓所期。
做君王,她罪孽昭彰,无颜面见先祖,可做宋意禾,她却百恋无悔。
“孤以大昭天子之名告罪于天,愿以帝王之血魂诏六神,望诸位列祖列宗护佑,收回神怒,以灭国师伽蓝诅咒!”
宋意禾重重磕下三个响头,宗祠烛火摇曳,她眼中映衬着火光。
若今祖宗有灵,望成她所愿。
成,是身死无憾。败,是得偿所愿。
踏出宗祠的那一刻,宋意禾眼中静若枯井:“摆驾回宫,封闭帝宫,传诏百官,孤,重病歇朝。”
裴瑜看着她,胸中悲切,在她跟前跪下:“陛下三思,现在后悔,一切还来得及!”
第九章 只输一人
宋意禾淡淡看了他一眼,眸色深沉:“裴瑜,记住你的位置。”
裴瑜忽然红了眼,压抑住吼间那一丝哽咽:“臣。遵命!”
歇朝两日,停了两日未下的雪,好像又要下下来了。
宋意禾坐在大殿,远远便能听见皇城外,杀喊声震天。
裴瑜近前来报:“陛下,信王起兵作乱,国师里应外合,如今已经杀到皇城,陛下,臣护着你从密道离开。”
她缓缓摇头,眼中并不意外,一切正如她所料。
两日了,自她传旨病重,朝中大臣无不跪在殿外求见于她,相问病情。
可唯有岳叙白,不曾相问,不曾请见。
不说昔日情分深浅,为臣之责,他甚至连做做戏都不肯了。
宋意禾叹了一口气,想来,情意已尽,他真的不爱自己了。
一月之期未到,他便连这几日都等不了了。
不过如此也好,她死了,想来岳叙白也不会为她而感到难过,倒是也能走得无牵无挂。
只是如此一想,心中总是一阵阵闷疼。
她看着一片空寂的大殿,沉声道:“裴瑜,铺陈纸笔,孤,要下圣谕。”
这道圣谕,也许便是她能护他的最后一程了……
拟好诏书,宋意禾将它递给裴瑜:“你拿着孤的圣谕,召集百官,面呈于天下。”
裴瑜意识到什么,双膝跪在她跟前,不肯接旨:“陛下!”
宋意禾眼眶一酸,她将诏书放到裴瑜手上:“他既然想要孤让位,孤便成全他。”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成全了,再多,她也做不到了。
但愿,如君所愿吧。
宋意禾心中清楚,一旦明浅继位,天下谁都可活,唯独她必死无疑。
她坐回帝位之上,面色凝重:“裴瑜,这是孤,最后一道圣谕!”
裴瑜死死握住手里的圣谕,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刻,他竟控制不住眼泪掉了出来。
他神色肃穆,无比认真含泪跪拜:“臣,骠骑将军御前总领裴瑜,谨遵陛下谕旨!”
宋意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静静俯视着大殿。
从她生下来,母君便将她当做女君培养,是注定要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只是,情之一字,叫她终究辜负母恩,明知死路一条,却还是亲手将杀她的利剑交了出去。
巍巍皇城已经一片狼藉,白雪被鲜血染红融化,到处都是杀喊声。
信王明浅一身铠甲推开殿门,在殿下仰望着安然坐于龙椅上的宋意禾,而后一步步走上那九十九级的帝阶。
她冷笑一声,沾着血的长剑指着宋意禾:“宋意禾,你输了。今日就让母君在天之灵看看,当初选你为帝是大错特错!”
宋意禾淡淡看着她,眼中泛不起一丝澜漪,轻叹了一口气:“孤若杀你,他这么多年的良苦用心便都付诸东流,你记住,你从不是孤的对手,孤从来只输给了一人。”
一个她永远都等不到的人。
明明当初说要与她在一起的人是他,如今舍弃她的人还是他。
她从未打算食言,一直都在盘算着要嫁与他,可他没等她。
没等她做好这一切,他便已经变了。
明浅见状,嗤笑一声:“听说陛下已经让人挖出祭坛,想必是为臣登基为帝做好了告罪于天的准备,陛下,请吧。”
宋意禾敛去眼中悲凉,直直看向明浅:“孤可以去,但你可能回答孤三个问题?”
明浅愣了一下:“你说。”
“第一,他日你登基为帝,可会善待天下百姓?”
明浅得意无比:“自会如此,待我登基,天下都是孤的子民。”
“第二,我大昭朝堂皆是忠臣良将,你可会量才而用?”
明浅不耐点头:“会䧇璍。”
宋意禾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沉重:“第三,待你登基,可会护好国师岳叙白?”
明浅大笑一声:“孤登基,他便是孤的帝夫,那是自然!”
第十章 丧龙钟
伴随着祭祀的鼓声,祭坛开启。
宋意禾一身帝王盛装走到祭坛正中,盘坐其上,明浅亲自割开了宋意禾的手腕。
鲜血一点一点,缓缓盈满了祭坛的祭槽。
“点火。”明浅挥了挥手,鼓声逐渐密集。
火光从祭坛边缘燃起,瞬间包围了宋意禾,一时天色大变,祭坛泛出红光。
骤然狂风忽起,吹倒了祭祀大鼓,风雪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宋意禾最后抬眼看了一眼飘雪的天空,想起来那年初雪,皎皎少年毫无预兆地闯进了她的长乐宫。
一眼便是终身。
他说:“昭国的国师都会一辈子忠于女帝,保护女帝,我以后也会。”
他说:“我会娶你为妻,我要生生世世都护着你。”
他说:“我是天生注定要站在你身边一辈子的,就算你与天下为敌,都有我在身边!”
言犹在耳,可是那个人呢?
权势,孤给你;云山,孤也给你;就连命,孤现在也给了你……
负尽天下,负尽万民。
可这一生,孤,九死不悔。
手腕的血好似越涌越快,明明身处烈火,宋意禾却觉得骇人的冷。
眼前的情景变得模糊,火光窜天而起,将她最后的身影彻底吞没在这个漫长无望的冬日。
……
皇城正中,裴瑜一身银甲,报剑而立,拦住了岳叙白:“陛下圣命,让我带你去个地方。”
岳叙白皱眉,只看了裴瑜一眼,并不打算理会。
裴瑜站在原地,不能控制的泄露出一丝怨怼:“国师大人不想知道真相吗?难道你以为,每月那九十九人真是陛下所杀?”
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