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凤卿九紧盯着陈玄墨：“你要如何？”

陈玄墨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独自一人，出来见我。”

两人遥遥对视。

凤卿九身后，所有人都是神色一变。

“帝姬不可！”

“你的性命比所有人都重要，怎可为了一个奴婢如此？”

凤卿九一摆手：“别说了。”

烟雨对她来说，不是奴婢。

凤卿九问陈玄墨：“我出去，你就将人送回？”

陈玄墨颔首浅笑：“当然。”

凤卿九连半分思索都无，转头道：“开城门！”

又对林清臣道：“准备接人。”

林清臣看了看生死不知的烟雨，猛地跪下：“帝姬不可以身犯险，烟雨若是能开口，也不一定不愿你如此。”

凤卿九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要救。

她失去的已经太多，她不能再失去了。

她看向苍旻，苍旻微不可察地点头。

路过林邺的瞬间，凤卿九低声道：“舅舅，无须担心，我已有计划。”

林邺眉头紧皱，刚要劝的话终是咽下去。

不多时，城门缓缓打开，凤卿九一人一骑缓缓走出。

看着凤卿九走到一半，陈玄墨一挥手，烟雨被放在一匹马上，往她的方向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凤卿九一拍，驮着烟雨的那匹马迅速往城内奔去。

与此同时，城楼上的苍旻一跃而下，坐下凤卿九身后。

“放箭！”

他一声令下，箭雨落下。

陈玄墨神色骤变，他抬剑劈开向他而来的箭阵，往凤卿九的方向而来。

就在此刻，凤卿九冲他抬手，嘴角勾起，露出一个笑。

陈玄墨还未反应过来，一只袖箭从凤卿九手腕处射出，下一瞬，他心口处窜起一蓬血光。

陈玄墨瞬间跌落马背，待箭雨停下。

一柄纯白无瑕的剑已经指在了他的咽喉。

第41章

他身后，七影卫大惊，俱是冲上来。

然而谁也没想到，苍旻一人一剑，便守住一城。

暗影倒在地上，看着生死不知的陈玄墨，吐出一口血：“主子……”

陈玄墨重伤被擒，七影卫为救主皆殉在苍旻手中，楚军不攻自破。

天牢最底层的水牢处，凤卿九看着伤痕累累四肢都被铁链锁着的陈玄墨，问道：“你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直到此时，陈玄墨仍带着笑：“舍不得杀了我？”

凤卿九冷冷看着他：“你现在受的苦，不到我当初万分之一，死？太便宜你了！”

陈玄墨眼眸一暗：“红妆，你现在就是当初的我，恨不得我去死，却又下不了狠心让我死。”

凤卿九看了他半晌，蓦地掏出一把匕首。

她一刀狠狠划过去，陈玄墨轻嘶一声。

凤卿九眼眶通红，声音喑哑：“这第一刀，是替我父皇给你的。”

陈玄墨却笑得越发欣慰：“你现在这模样，很好，这样就算登基，也不会有人再能欺负你。”

凤卿九收起匕首：“我许氏三百多条人命，我慢慢跟你算。”

说完，她往外走去，不忘吩咐：“好好看着，别让他死了。”

看着那背影，陈玄墨有些恍惚起来。

不知何时，那个一身红衣的少女不再穿红色，不是玄衣便是白衣，看起来像一领又一领华贵至极的丧服。

三百多条人命。

陈玄墨闭上眼，这样算下来，他还可以见她很多次，很多次。

三日之后，便是凤卿九登基的日子。

登基前夜，凤卿九独自站在王城最高处看这城楼万家灯火。

苍旻来寻她，刚想开口，凤卿九便率先开口道：“你知道我当初从这里离开时有多狼狈吗？像一条丧家之犬。”

“我从小在这王城长大，却也在这里经历了最屈辱的一切。”

苍旻淡淡道：“无妨，入关后，自有大儒为你诵经。”

凤卿九看他：“你倒是对这帝王之路看得透彻。”

苍旻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正因为看得太透，才早早避世。”

凤卿九沉默良久，问他：“那这次，为何出世帮我？”

苍旻对她的帮助，一切她都铭记于心。

苍旻一向澄澈通达的眼眸闪过一抹让人看不清的光。

过了好半晌，他才道：“或许，是想看看，一个不屈不饶的女子，能在这世道走到哪一步。”

“就因为如此？”凤卿九看他。

“还有，你曾答应过我的话，除了报仇，你更想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凤卿九嘴角勾起：“我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你呢？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苍旻看着满天繁星：“回苍月山。”

凤卿九一滞，胸口有些发闷：“什么时候？”

苍旻看她一眼，笑了笑：“等你登基之后，我就离开。”

凤卿九想了又想，袖子下的手攥紧，喉咙有些发涩：“非走不可吗？”

苍旻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

凤卿九终于没忍住道：“就不能……为了我留下？”

第42章

苍旻眼眸瞪大，骤然后退一步，被惊住似的。

原本有些紧张的凤卿九反而被他这模样逗笑。

“怎么，不愿意？许你东宫正君之位。”

苍旻无奈地抬起折扇，敲了一下她的头：“胡闹。”

凤卿九皱了皱鼻子：“大胆，你知道你敲的是谁的头吗？”

“那你要如何。”苍旻折扇一展，姿态比这王城最矜贵的贵公子还要风流优雅。

他淡淡道：“将我拖出去斩了？”

凤卿九压下砰然一瞬的心脏：“不敢。”

苍旻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凤卿九，你其实并不喜欢我。”

凤卿九一顿，抬眸看他。

苍旻道：“你选择我，就如那些帝王之谋，你只是想选择一个对你来说最有利的人坐上这位置。”

麒麟子这名声足够响亮。

苍旻看得透彻：“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没空跟你掺和，短短数年，两朝轮换，百姓人心惶惶，别搞这些花花心思，先跟我说，你打算如何？”

凤卿九深吸一口气。

她真的只不过是想找个正君，怎么现在这情况却是找了个帝师。

不过以苍旻之才，的确当得起帝师。

凤卿九歇了心思，老老实实道：“那批乱臣贼子都被我斩了，我会加开恩科。”

苍旻点头：“嗯。”

“免收赋税三年，让百姓休养生息。”

“还有呢？”

“我手中还留有父皇给我的前朝宝藏，我会拿出来重建新的大许。”

苍旻沉默一瞬，道：“倒也不必如此掏心掏肺。”

凤卿九笑了笑，看他：“我相信你。”

苍旻静静与她对视半晌，声音难得温柔：“回去休息吧！”

翌日，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

一身明黄龙袍的凤卿九走上金銮殿接受朝拜。

大许建朝百年以来第一位女帝登基，改年号为明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跪下，山呼万岁。

在不远处的角落，满身血腥伤痕的陈玄墨看着这一幕。

这是凤卿九特意吩咐将他带出的，她要让他亲眼看着，他是怎么失去这一切。

此刻也如她所预料那般，陈玄墨的确在想，他经历的一切仿佛如梦幻泡影。

因为满门被斩，他为了夺这江山失去了最爱的人，兜兜转转，这江山却又回到了他的爱人手上。

观礼完毕，陈玄墨又被带回阴暗地牢。

离开前，陈玄墨最后看了一眼外面蓝的剔透的天。

这或许，就是他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看到阳光。

时间回到青城之战前。

暗影不解地问：“主子，你明知道红妆公主在骗你，就算你杀了韩立安她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陈玄墨看着手中的小像。

“我知道她想要什么，这是我欠她的。”

“那主子，为什么要将你坐的那些事添油加醋散播出去，我们本就已经处于劣势了。”

陈玄墨闭上眼：“她想要这天下，我就让她堂堂正正，民心所向地坐上去。”

……

陈玄墨摸了一下被袖箭穿过的心口。

那一箭他又怎么会躲不过呢？只是他累了。

他想让凤卿九赢。

凤卿九，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第43章

凤卿九下朝后。

已经身为女官的烟雨递过来一封信。

“陛下，这是苍旻先生给您的，苍旻先生观礼完毕后，已经回了苍月山。”

凤卿九一愣：“走了？”

“是，陛下。”

凤卿九没打开那封信，而是坐在书岸前，怔怔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若无其事地开始处理政事。

她原本是不会这些的，是在打仗那些日子里，苍旻一样一样教她。

可以说她变成今日这样，都是苍旻的功劳。

凤卿九是个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好皇帝。

好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期待。

所有人都没想到，当初那个天真无知，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能做到这一步。

明懿二年，朝臣上书，请求女帝充盈后宫，被女帝驳回。

然而不过消停三月，林国公林赫亲自入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