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慧娟没再多说，强撑着双腿的酥麻站起身。

她低头从随身携带的军绿色挎包中拿出一张纸和一把钥匙，递给楚少辞。

“你托乔知滟送来的离婚报告我已经签了字，这是你房子的钥匙，我一起还你。”

她一口气说完，心里又空又轻。

原来放下也没有那么难。

叶慧娟抬眸看向楚少辞，复杂中带着释怀：“楚少辞，你自由了。”

第9章

风雪簌簌而下，寒意冻人。

楚少辞顿了片刻，才接过离婚报告和钥匙。

他看着叶慧娟娟秀的签名，鬼使神差的开口：“我没有叫乔同志给你送……”

可叶慧娟早已转身渐渐走远。

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楚少辞心尖陡然涌上异样。

他捏紧手中的钥匙，怔了好一会才回军区。

……

彼时。

叶慧娟顶着风雪回了家，将屋里屋外细细打扫了一遍。

她小心翼翼将阿妈的照片收进里衣的口袋，收了几件衣服，便背着包朝村外走去。

阿妈已经离开，她没了工作和羁绊，再留下也没了意义。

她想好好去看看祖国的大好山河，带着阿妈的那一份一起。

叶慧娟看了眼渐渐灰暗的天色，向街边的同志打听了路，决定抄小路去火车站。

不想刚进巷子没多久，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叶慧娟心下一沉，故意放慢步伐想试探对方是不是故意跟踪。

未料下一秒，一只手猛然从背后伸出来，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她骤然紧缩的瞳孔映出了匕首霎时逼近的寒芒！

下一瞬，她只感觉腰后一凉，刀尖深深没入！

“楚少辞那个畜生，敢害死我哥，我也让他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身后的人粗粝地笑了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匕首猛然拔出，血珠飞溅！

“他再藏着掖着有什么用？老子照样能杀了你！贱人！你去死！”

叶慧娟忍着疼用尽全力挣扎，才说出几个音节。1

“不……救命……”

那人却置若罔闻，发了狂般一刀接一刀胡乱又凶狠地捅在她身上。

叶慧娟动了动唇，和楚少辞离婚的话终究还没说出口，就像破布娃娃般倒在血泊中……

“你要怪就怪楚少辞，谁叫你是他的女人？”那人蹲在她身旁，冷冷地说。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雪白的大地慢慢被汩汩流出的鲜血，染成一朵艳丽的花。

耳畔狂风呼啸，叶慧娟只觉得冷。

为什么，她还是逃不过凄惨死去的命运？

是不是只要她和楚少辞纠缠过σwzλ，就算如何补救，都只是徒劳？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用尽最后一口气，抬手捂住心口阿妈的照片。

阿妈……

……

另一边。

楚少辞回到军区，心里却始终想着那一纸离婚报告，和叶慧娟清瘦的背影。

直到手背一烫，他才猛然回神关掉眼前的热水，端着搪瓷水缸离开。

思绪间，他无意识走到了之前叶慧娟工作的宣传部。

楚少辞脚步一顿，正要离开。

却听见乔知滟张扬的声音传来：“姐，上次多亏了你帮我，叶慧娟终于滚了。”

楚少辞顿住脚步，狐疑地皱起眉，乔知滟怎么会在这里？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个女人得意地说：“不过就是在稿子里加了点料而已，不算什么，我就是单纯看不惯她勾搭楚营长，真恶心！”

另一个女人带着讨好附和：“听说她妈都因为这件事两腿一蹬气死了，真是报应！”

“呵。”乔知滟轻蔑地笑了笑，“她妈是被村民推倒了摔死的……那些土包子，只要稍微煽风点火，他们就会冲在最前面。”

“我早就跟她说过，我有本事让她被通报批评，也同样能让她在这里待不下去……”

楚少辞握着搪瓷缸杯的指尖发白！

他从没想过，是乔知滟故意找人合谋污蔑叶慧娟！

更没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误会了叶慧娟。

楚少辞面沉如水，正要推门进去。

身后忽然传来付师长的呼声：“少辞！”

他神情凝重：“之前被你抓进牢里的胡万临前段时间出来了，这段时间命案不断，一连死了好几个军属，公安那边怀疑胡万临是凶手，你去公安支援一下，务必抓他归案！”

楚少辞心口像是猛然被砸了下，手一颤，搪瓷缸子摔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

付师长担忧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楚少辞脸色发白，脑子里莫名闪过叶慧娟浑身是血的模样。

可转念一想，叶慧娟在老家，怎么可能会出事。

等这次任务完成，他再和她好好聊聊。

其实这么久以来，他并不是对她毫无感情，只是有时候气她不知轻重而已。

何况结婚又不是儿戏，怎么能说离就离？

楚少辞稳住心神，和付师长打了声招呼，匆匆集结了队伍离开。

一连两天，楚少辞都在公安布局抓胡万临。

他日夜不眠，就等着抓到胡万临后去找叶慧娟。

终于，第三天凌晨，士兵急匆匆跑来报告：“楚营长！人抓到了！只是我们在逃犯藏身之处发现了……”

士兵脸色为难，似是难以开口。

楚少辞心头忽然猛的一跳：“发现了什么！？”

士兵惨白着脸接上了下半句：“发现了叶慧娟同志的遗体！”

第10章

遗体……

遗体！

这句话落在楚少辞耳朵里，不亚于一声平地惊雷。

一直在心头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楚少辞的心紧紧绞起，尖锐而汹涌的痛觉让他呼吸不畅，一向如松如柏的男人竟捂着心口弯下了腰。

“营长，您没事吧？”那士兵慌忙上前。

楚少辞摆了摆手，重新站直。

再抬起头时，一向漆黑淡漠的双眸通红一片。

“她的……遗体，在哪里？”他的声音因劳累和情绪而沙哑至极。

“遗体”二字，就像是卡在喉头的尖锐石子，随着声带的颤动而硌得他喉咙生疼，仿佛带着血气涌到口中。

士兵说：“被公安的同志带去殡仪馆了，说是要等家属去认领……”

“我就是她的家属！带我过去！”楚少辞攥紧了手，咬牙道。

士兵愣了瞬，下意识想说：上次开大会的时候你不是还说对她只有同志的情谊吗？难道叶慧娟说的其实是真的？

但触及到楚少辞眼里深切而汹涌的情绪，到了嘴边的话被他强行咽下：“是！”

军车在殡仪馆前停下。

这是县里唯一一家殡仪馆，警局没有专门解剖的地方，尸体一般都送往这里。0

一个便衣警察迎上来：“楚营长，您是来认领遗体的？”

楚少辞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中也失了焦距一般，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已经濒临崩溃。

他点了点头，低声说：“我……我是叶慧娟的家属。”

那警察闻言，眼中立刻多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他似是有些怜悯地看了眼楚少辞，说：“跟我来吧。”

楚少辞独自跟着警察往里走去。

走向停尸房的路上，警察有些犹豫地低声说：“楚营长，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楚少辞紧攥的手收的更紧，握得自己生疼。

“嗯。”他哑声应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那胡万临就是来为自己还有他死去的哥哥复仇的。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开枪击毙了胡万临哥哥、又亲手将他擒住的人。

对他身边的人，胡万临一定会下死手，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对待……

理智让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一想到叶慧娟跟他结婚没ʍλzλ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却反而被害得丢了性命，甚至可能死状凄惨。

尖锐的痛楚就像刀片一般在心上反复割磨。

“到了。”警察打开了停尸房的门，站在门边说，“就在这里。”

停尸房正中央摆着一张解剖台，上面躺着一个单薄的身影，白布盖过了头顶。

楚少辞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时迈不动步子。

警察也不催促，默默候在一旁。

半晌，他才缓缓迈步朝里走去，每一步都仿佛千钧重。

越靠近解剖台，他的呼吸就越沉重，心跳得也越急促。

连打仗都不怕的男人，此时竟然感觉到强烈的恐惧与排斥。

他害怕拉开那张单薄的白布，害怕面对某些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想到这里，他伸出的手下意识往回缩了下，随即颤得更厉害。

他深深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拉下蒙在叶慧娟身上的白布。

那张精致恬静的脸猝然出现在眼前，毫无血色，苍白至极！

而那双总是含着两汪水、或嗔或羞的眸子此刻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了。

“叶慧娟……”楚少辞手一颤，白布褪到叶慧娟的肩下。

这是他的妻子，青梅竹马十几年，结婚三年，他头一次见到她不着寸缕的模样，竟然是在解剖台……

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刺目至极！

第11章

警察在一旁低声说：“被害者身中十三刀，有几刀正中心脏、颈动脉等要害。”

楚少辞踉跄了一步，勉强撑着解剖台，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十三刀……她该有多痛？！

“被害者身上还有许多其他伤痕，是死后造成的。”警察补充道。

有严重的报复倾向。

这后半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这个男人此刻双目通红，看起来已经经不起一丝打击了。

“她……她是什么时候出的事？”楚少辞哑着嗓子问。

警察回答道：“死亡时间在昨天上午十点四十到十一点之间。”

楚少辞只觉得那些刀都捅在了自己心上。

昨天上午……他刚和叶慧娟见过面！

也就是说，在叶慧娟把离婚报告和钥匙还给他之后不久，她就出事了……

强烈的悔恨排山倒海般朝他袭来。

如果那时候他追了上去，如果他愿意把一切说开，如果他厚着脸皮跟在她身边。

如果他不那么自以为是地认为隐瞒就是对她的保护……6

那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他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