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1章 .

　　乔蕊脾气很好, 甚至可以说没什么脾气，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记仇。

　　昨天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甚至于他看向她的眼神, 乔蕊仍记得清清楚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一报还一报。

　　贺司宸怎么对她的，她就怎么对贺司宸。

　　她目不斜视, 离开地下车库, 身后，沉稳脚步掷地有声，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乔蕊没回头, 没停顿, 装作无事发生。

　　玄关处换鞋时。

　　身后的人紧跟上来。

　　她低头拿拖鞋，余光里，伸出一只手, 拿起柜子同层的深色拖鞋。

　　手背脉络明晰，肤色有些病态的白, 毫无血色。

　　宽敞的玄关, 他偏偏和她挨得极近, 近的她鼻息间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 淡若雪松，隐隐约约，又有股热意, 席卷她靠向他的那半边身子。

　　二人默契的，谁都没说话。

　　只低头换鞋, 放鞋, 换好后, 贺司宸伸手, 关柜门。

　　保姆听到动静，过来打招呼，“小乔老师，你来了啊。”

　　乔蕊潦草应：“嗯。”

　　她掠过保姆，上楼。

　　身后，保姆一声惊呼：“大少爷，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贺司宸低咳几声，嗓音低哑，“发烧了。”

　　乔蕊上楼的步子一顿，只一秒，接着往上走。

　　对话声，渐行渐远。

　　“去医院了吗？”

　　“没去。”

　　“这怎么行，我叫医生过来。”

　　“我吃了退烧药，睡一觉就行。”

　　“……”

　　“……”

　　楼梯转角。

　　乔蕊停下来，拽着链条包的手，十指紧缩，她克制住自己回头的想法。深吸一口气，她往前走，推开琴房的门，嘴角挂着进退有度的微笑，“小贺。”

　　抱着大提琴的贺渝汀热情道：“小乔老师。”

　　门一关。

　　落地窗外热烈灼日映入眼帘。

　　将她心底的凉意与不安都驱散了几分。

　　乔蕊很快调整好心情，进入工作状态。

　　工作时的乔蕊，认真严肃，带着一丝不苟的严厉。和贺渝汀之前的大提琴老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人和人之间，或许真的讲求缘分。贺渝汀就是很喜欢她，哪怕乔蕊指责他，他都不会红眼，而是努努嘴，认真道：“对不起，我下次不会犯这种错了。”

　　强烈的太阳光线逐渐转换成暖色调光晕，跳跃在指尖，沉闷音乐，骤然变得欢脱。

　　最后一个音结束。

　　乔蕊鼓掌：“弹得很棒，也有很大的进步。”

　　贺渝汀丝毫不谦虚，“我也觉得我超棒的。”

　　他五官和贺司宸有七分像，但乔蕊想，贺司宸决计不会像他这样，毫不吝啬笑意。贺司宸总是冷着张脸，尤其是在面对她的时候。

　　轻而易举地恍神。

　　贺渝汀没注意到她的走神，沾沾自喜地自夸。

　　乔蕊嘴角牵起抹笑，低头收拾东西，整理好后，想上个厕所，于是放下包，起身，出房。

　　洗手间在走廊的另一端，冗长的走廊，光从廊道尽头的窗户照入室内。黄昏斜晖拉长她的影子，逐渐往暗处走，光被暗吞噬。

　　下一秒，前面的屋子，房门打开，晦暗里，有人出现。

　　乔蕊权当没看见，自顾自往前走，经过贺司宸时，还是忍不住，余光里，都是他。满满当当。

　　“乔蕊。”

　　他声音虚弱，乔蕊往前走两步，又停下，转身。

　　“贺司宸你——”

　　话音戛然而止。

　　乔蕊眼前一暗，贺司宸整个人毫无征兆地扑向她，下颚抵着她脖颈，身上体温，烫的慑人，跟火炉似的。就连呼吸都是滚烫，不输外面夏日热风。

　　男女身高差距悬殊，体重差距也悬殊，他跟毫无意识似的，靠着她。乔蕊吃力地撑着他，小声叫他：“贺司宸。”

　　“贺司宸？”

　　“贺司宸你还好吧？”

　　“……”

　　“……”

　　毫无回应。

　　乔蕊连忙喊楼下忙活的保姆：“阿姨，贺司宸生病了。”

　　保姆闻声赶来，见到这般场景，急的手忙脚乱，“这，这怎么回事儿啊？”

　　乔蕊：“您先帮我把他扶回屋。”

　　保姆：“哎。”

　　两个人几乎是半拖半拽，终于把贺司宸弄回床上躺着。保姆下楼去给家庭医生打电话，房间里，只剩乔蕊一人。

　　在狠心丢下他，和进浴室给他弄条湿毛巾之间，乔蕊犹豫几秒，还是于心不忍，选择后者。

　　贺司宸身上冒冷汗，额头鬓角，汗涔涔的。

　　乔蕊拧干湿毛巾，给他擦了擦，擦到一半，贺司宸眼睁开。

　　兴许是生病的缘故，贺司宸的眉眼，没有平时的锐利。眼里雾气氤氲，红血丝明显，只是眼里没任何情绪，空洞又苍白，像是枯竭的河流，死气沉沉。

　　“乔蕊。”

　　他没看她，只是对着天花板，良久后，嘴角轻扯，带着对自己的怜悯和讽刺，说：“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像个小丑？”

　　反复无常，忽冷忽热，疏远你，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你。

　　就连贺司宸都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乔蕊觉得自己才像个小丑。

　　贺司宸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丑。

　　他一会儿让她去参加亲子活动，一会儿又把她当做陌生人，一会儿又和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乔蕊重重地叹了口气。

　　想不明白。

　　或许她真一语成谶，她喜欢的贺司宸，是她想象中的贺司宸，而不是她眼前的贺司宸。幻想和回忆，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不堪一击的。

　　走一步算一步。

　　乔蕊突然不想走了，也懒得算了。

　　没等家庭医生到，乔蕊就离开了。她不是医生，贺司宸生病，她没法给他看病。

　　那天之后，乔蕊再也没见过贺司宸。

　　她也没和之前一样，有意无意地从贺渝汀嘴里套话。

　　每周末的大提琴课，到八月底宣告结束。

　　贺渝汀恋恋不舍，问她：“小乔老师，我想你的时候能给你打电话吗？”

　　乔蕊：“可以啊，如果我有时间，也会来学校看你。”

　　她许下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实现的承诺，小孩儿却信以为真，开心地笑弯了眼。

　　最后一节课结束，乔蕊也没见到贺司宸。

　　贺司宸像是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和过去的那七年一样，却又不一样。这次，乔蕊和沈明枝的聊天记录里，都没有出现贺司宸这三个字。

　　乔蕊的生活，被工作填充。南城芭蕾舞团演奏乐团，每个月都有演出，或是本城，或是外地，但不是每场演出需要全部人出席。但那阵子，乔蕊像是拼了命似的，无论哪场演出她都上。

　　优秀的大提琴手本就紧缺，其他演奏团过来借人，乔蕊总是在借调名单里。

　　乐团里的人都以为她这么努力，是为了竞选明年的大提琴首席，可转念一想，即便她不努力，明年的大提琴首席，八九不离十也是她。

　　乐团的人打趣她：“乔蕊，怎么突然这么拼？”

　　乔蕊莞尔道：“没办法，每次回家我爸妈就催我谈恋爱结婚，催的我头疼。还不如去外地参加演出活动呢，省的听那些话心烦。”

　　人到了每个年纪，都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难题。

　　她的借口，很有说服力。

　　恰逢国际芭蕾演出季，举办地点在江城，乔蕊是江城人，借此回老家，待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等到演出季结束，已经是冬天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乔蕊离开南城时天边还有旖旎秋阳，回来时，已是漫天飞雪。

　　沈明枝开车，来机场接她。

　　车门隔绝呼啸狂风，乔蕊哆嗦着：“这天儿怎么这么冷？”

　　沈明枝：“南城又不是江城，四季如春。”她眼往下一瞄，啧声，“你就穿了一条针织裙，没穿打底裤啊？”

　　“我在江城这样穿，快热死。”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乔蕊冻的麻木的身子，渐渐恢复知觉，她望向窗外，昏暗天色，一盏盏路灯显得明亮幽深。

　　下班的时间点，机场开往市区的路，拥堵无比。

　　天色从浅灰再到深灰，最后是浓稠的黑，到家已是七点多。

　　两个多月没回来，自己住的那边估计都积灰了，乔蕊自然在沈明枝这儿过夜。来的路上，乔蕊叫了外卖，凑巧的是，她们和外卖一同到家。

　　放下行李，二人洗手吃饭。

　　沈明枝的房子原先是三室一厅的户型，经过一系列的改造，变成两室一厅，客厅和一间卧室打通，沙发后是她的办公场所。

　　一张三四米长的桌子，椅子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