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衍回得很快：

[可以，你自己进去拿就可以，我放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面了]

纪南荛放下手机，按了密码进了傅衍家里。

按傅衍说的地方，她很快看到那根口红。她把口红塞进裤兜里，眼睛望向她唯一没有去过的书房，脚步有些踌躇。

这样好像不太好吧？可是......他上次跟她说的，让她把这当另一个家，在这要干什么都行。

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纪南荛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的陈设普通，低沉的红木色色调为主，一面书架，一张书桌，一张椅子，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叠文件，墙上的书大多都是专业书，那些名词看得纪南荛头晕眼花，她撇开眼睛，视线落在书籍中夹着的一本相册上。

她的眉头突然跳了一下，强烈的第六感迫使她伸手把相册拿下来。

翻开相册，前面几张照片都是傅衍小时候，婴儿时期那会，泡在盆里洗澡的、吃东西沾得满嘴都是的......像素很模糊，照片也有些褪色了，看得出来很有年代感，但是每张照片里小婴儿都笑得开心，可以推测出拍照片的人应该很爱他。

纪南荛戳了戳照片里他的脸颊肉，心里放松了一些，还在心里咕哝几声傅衍小时候居然这么可爱。

然后是幼儿园、小学、初中，可爱的小婴儿渐渐长开，渐渐成长为一个开朗的男孩，每次拍照片时总爱灿烂地笑着，然后比出一个剪刀手，偶尔有几张和家人的合照也很和睦，照片里的男人亲昵地搂着他的妻ʝʂɠ子，跟前是他的一对儿女。

那张合照是这本相册的最后一张。

纪南荛皱眉，又往后翻了几页，发现相册的照片真的只停留在他初中时期笑容灿烂的模样。

纪南荛想起那张合照，又想起他的妈妈，心里有了猜测。

大概是初中以后，他的爸爸出轨了，他的家庭就已经支离破碎了吧。

纪南荛叹了口气，心脏有些密密麻麻的疼。

他现在似乎也没有笑得那么灿烂过了。

她忽而不想再去揣测什么了。

纪南荛盖上相册，正要把相册放回原处的时候，突然手一滑没拿稳，相册掉到了地上，好几张照片散落出来，铺洒在地上。

纪南荛懊恼地蹲下来捡，一边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拾起照片，一边心想等会肯定要打个电话给傅衍，跟他坦白她动了他的东西，再跟他诚恳地道歉。

他会不会跟她生气？生气也是应该的吧。

纪南荛脑袋有点乱，捡起最后一张背过面洒在地上的照片，她把照片翻过来，然后狠狠怔住。

照片上的女孩是她。只有一个有些许模糊的侧脸，但从纪南荛十分肯定，这就是她。

这是她大学毕业典礼的时候，她身上还穿着学士服，手上捧着一束蓝色的花，正站在台阶上与舍友笑闹，等着大合照的开始。

照片拍到的人很杂，但她无疑是照片的中心，因为镜头只对焦到了她的脸上，其他人都被镜头给虚化。

她对那一天的记忆非常深刻，不仅仅因为那天是毕业，还因为那天那束蓝色的花。

那时候她刚刚跟林泽宇在一起，但因为他刚参加实习工作很忙，就没有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她的爸妈也因为觉得麻烦没有过来，所以在别人都有花收的时候，她两手空空。然后她就收到了这束，没有署名的花束。

花束里面插着卡片，她本想通过卡片的字迹来分析到底是谁送的，但是打开卡片时，她却发现卡片上的字是打印上去的，是规规矩矩的打印体，连祝福语也是规规矩矩：

[祝愿纪南荛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指名道姓，让她连误会送错了人的机会都没有。那时候她很头疼，想把花束送回原来的地方，又被舍友拦住，说估计就是她哪个暗恋者送的，刚好要拍照了，带着花拍个照再走。

然后就有了这张照片。

纪南荛捏着照片一角，手指都在颤抖，震惊到喉咙口哽住，眼角甚至有些干涩。

所以这束花是傅衍送的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那时候会认识她？

纪南荛的心脏“怦怦”直跳，她似有所感一般从后面翻开相册，果然看到了更多照片。

不止是她大学的，还有工作以后的，甚至还有几张是在她高中的时候的。

无一不是偷拍的视角。

纪南荛的背上陡然起了一阵战栗，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突然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颤抖得更厉害。

如果过去近十年，她都在别人的镜头之下，那是一件多么毛骨悚然的事情？

他又是出于什么心境拍下这些照片的？因为暗恋吗？可是......这么多年，只跟着她一个人，只拍她一个人，又不出现在明处，又到底是为什么？

那么他们的相遇，还会是巧合吗？

从蛋糕店，到搬家......种种事情，难道只会是巧合吗？

纪南荛快要无法呼吸。

她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温和的人，是怎么样步步为营地布下一切局，是怎么样把她当作局中的棋子。

她的脑袋里又涌进江誉的、林泽宇的话。

难道他的那些温和，那些绅士礼貌，真的都是假的吗？

难道她朝夕相处的人，一直在她面前演戏，假装不知道这一切，看着她为了这场以为的邂逅而脸红心跳吗？

纪南荛抖着手给傅衍拨打了一个电话。

“喂？”电话很快被接通，电话那边的人依然语气温柔：“怎么了南南？没有找到口红吗？”

听着他温柔的声音，眼泪再也收不住，从她憋得通红的眼眶中留下来。

“我......”刚说出口一个字，她的声音里便全是浓浓的哭腔。纪南荛把手机拿远一点，伸手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恼恨自己的没出息。

才一个字，傅衍就已经听出异样。

他的声音马上紧张起来：“怎么了？怎么哭了？乖乖，别哭，你说，我在这。”

正在跟他谈生意的人皱起眉头，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傅衍已经无暇顾及，心脏因为她的哭泣而抽疼得厉害，他现在只想快点赶到她的身旁。

眼泪因为他温柔的哄而更加决堤。

纪南荛一边呜咽着哭泣，一边断断续续地告诉他：“我......对不起，我......我去了你的书房，看到了相册......”

电话那端诡异的沉默了几秒。

傅衍的心完全沉了下去，他当然知道那相册里面有什么。

她哭，绝对不是因为感动。也是，正常人怎么会因为这样有点偏执，甚至可以称得上变态的爱而感动？

她害怕了吧。她会因为这个事情躲避他吗？会离开他吗？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的心脏就疼得不行。

他拿起车钥匙，马上起身，声音发紧：“我现在回去，你在书房等着我。别哭，你等我回去解释给你听，我马上回去。”

纪南荛哭着要把电话挂断，他似乎更早一步知道她要干什么，语气有些强势：“电话别挂。我马上回去，等着我。”

他怕电话一挂，就再也接不起来了。

纪南荛的手指停顿在挂断键上方。

电话听筒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纪南荛此刻的脑袋好像一片浆糊，刚刚还在汹涌流淌的泪水终于止了点。就算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她还是忍不住嘱咐他：“你......你开车慢点。”

傅衍紧绷的心忽而松了一点。电话里又传来她的一声抽泣，像小猫的叫声一样，又委屈又可怜。

他的心一颤，眼眶也莫名跟着发红。几秒后，他哑着声音，语气里甚至带了一点哀求：“好，你先别哭。”

“求你了。”

37回忆，命定的相遇

傅衍一路疾驰，一进小区就大步流星上了楼，连等电梯都觉得焦灼。可是真的站在门前，他却忽而失去了打开这扇门的勇气。

他不知道要怎么掩去她无法承受的那部分，来讲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暗恋。

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有些过于狂热的爱恋，他怕她会觉得他是一个变态的跟踪狂，怕她会恐惧他，更怕她会推开他。

可是他更无法开口跟她讲明真相，比起被她误会，当然还是她平安无恙更重要。

他无法再承受一次，心爱之人在他面前昏倒的场景了。

看着这扇紧闭的门，傅衍恍惚想起十八岁，自己站在这栋小区，站在一扇相似门前的场景。

傅衍大概是在十六岁那年完完全全记起纪南荛的。

前面十几年，他总是做梦，梦里是许多七零八落的碎片，相貌、声音......他像是碎片的采集者，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梦，梦着一个人和他的女孩的一生。

最后他把捡起来的碎片拼凑出具象，就是他接下来的一生。

要找到她并不容易，他只知道她的容貌，至于姓名为何、年龄为何、家住何处，他通通不清楚。

那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学生，他妈已经无法听他诉说这些事情，他爸更是没办法指望，他没什么能力，也不知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