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仍旧在嘀嘀咕咕的说话，时不时会有某个字眼传进来，大多都是不好听的。

　　容宴不自觉攥紧了拳，他知道宫里有流言蜚语，可不知道他们会说得这么难听，怪不得每次凌姝都会大发雷霆。

　　先前他竟还觉得是凌姝脾性苛刻，借题发挥敲打过她几次。

　　想起往事，他心里莫名发沉，眼神不自觉飘向了凌姝，她神情却仍旧平和，仿佛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些衣物上，完全没听见外头的动静。

　　可她不可能没听见。

　　容宴有些不明所以，凌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他在，所以不好意思发作？

　　要不给她腾个地儿？

　　他起身往外走，凌姝大约从脚步声里听出来了他要出去，停了手里的活，微微屈膝送别，却是一句话都没说，连问一句他要去哪都没有。

　　容宴心里有些不痛快，其实这两天他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虽然朝事十分顺利，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凌姝，对方还维持着半蹲的姿态，看着就累。

　　算了，不着急问，兴许待会她出了气，就会正常一些。

　　他出了乾元宫，在外头漫无目的溜达了一会儿，琢磨着凌姝差不多该把人收拾完了，就折返了回去，但一进门就瞧见那两个宫人还在擦地，身上并无何处不妥，还在这里干活显然也是没有被贬斥过的。

　　他眉头不受控制地拧了起来，凌姝怎么没动手？

　　他推门进了内殿，凌姝却不在了。

　　气跑了？

　　被两个宫人气跑了？

　　凌姝会这么没用吗？

　　他正要喊蔡添喜去找人，却听见凌姝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进来，她原来没走。

　　他推开窗户看了出去，就见她在廊下正和宫人们安置新送来的花卉，她以前不做这种粗活的，大都是看着宫人折腾，可今天却上了手。

　　有气不撒，在这干什么活？

　　容宴有些烦躁：“凌姝，进来。”

　　凌姝大约有些累了，听见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才应声：“是。”

　　外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凌姝就推门进来了，容宴原本还想质问她的，可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个湿漉漉的枕头，嘴边的话怎么都没能说出来。

　　“皇上可是有吩咐？”

　　凌姝隔着两步远开口，语气平和，仿佛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烦躁。

　　容宴纠结许久无奈似的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就拉着她去了外殿，两个说闲话的宫人这次察觉到了他回来，已经闭嘴安安静静地在干活了。

　　冷不丁瞧见面前多了一双明黄的靴子，连忙就着跪地的姿势俯首：“皇上。”

　　容宴没有理会，侧头看向凌姝：“宫里没有可以编排上封的规矩，他们交给你处置。”

　　宫人脸色大变，伏在地上哆嗦。

　　凌姝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浅笑起来：“皇上言重了，何谈处置，不过是些许闲话而已。”

　　曾经以为刺耳至极，现在听来，也不过如此。

　　容宴却再次愣住了，凌姝不是大度的人，或者说不是随便大度的人，自己人的亏她吃也就吃了，可对上旁人，谁让她不痛快，她就会让对方更加不痛快。

　　不管是宫人，还是后妃，她素来不看身份。

　　现在她却不计较了。

　　容宴心里越发不舒服，刚才压下去的质问又要涌上来，他真心实意地想问问凌姝，这些天到底在想什么。

　　可不等开口，他先察觉到手心的触感不对，湿漉漉的。

　　他还以为是凌姝手上沾了水没擦干净，可低头一瞧却是满手鲜红，凌姝流血了。

　　“怎么受伤了？蔡添喜，传太医……”

　　话音未落，凌姝就将手抽了出去：“不必了，些许皮肉小伤，哪配让皇上惦记。”

　　容宴数不清多少次愣住了，凌姝不是个会刻意遮掩自己病痛的人，上次她被萧宝宝烫伤之后，甚至还抱怨过自己询问得太晚。

　　当时他怎么回答凌姝的来着？

　　他说，他能想起来问一句就不错了，哪有主子惦记奴婢的？

第113章奴婢已经学乖了

　　容宴心口堵得厉害，当时说的时候不觉得如何，现在听见这话从凌姝嘴里说出来，他才知道原来如此刺耳。

　　“我当时……”

　　“皇上，”蔡添喜忽然进来，“庄妃娘娘来了，说要见您。”

　　容宴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庄妃会来他并不奇怪，先前他让凌姝整顿尚宫局的时候，就猜到了消息一旦传出去，庄妃会坐不住。

　　可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沉不住气，今天就来了。

　　该不会还存着别的心思吧？

　　他想到了那个还没审问出来历的太监，脸色微微一沉，可在科举舞弊彻查的档口，他不能打草惊蛇。

　　他看向凌姝，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了：“你……”

　　“奴婢告退。”

　　凌姝识趣得很，没给容宴为难的机会，话音落下便退了下去，容宴嘴唇开了又合，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才语气复杂地开了口：“她最近，是不是变得太懂事了？”

　　蔡添喜也跟着看了一眼凌姝的背影，语气有些复杂：“是安静了些，可人都会变的嘛。”

　　是吗？

　　可凌姝的变化，怎么让他觉得这么不痛快呢？

　　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发了会儿呆，回神的时候瞧见庄妃还没进来，顿时有些不耐烦：“不是说庄妃来了吗？她人呢？让朕等她，她好大的架子。”

　　蔡添喜知道他这是有些迁怒了，不敢耽搁地开门去寻了人，可却没能在院子里看见庄妃的影子，他不由一愣：“皇上，是不是等得太久，庄妃娘娘就先回去了？”

　　容宴拧眉朝看了外头一眼，却一下就瞧见凌姝正蹲在地上捡什么东西。

　　他的烦躁不翼而飞，耐下心来眯着眼睛仔细看，一连瞧了几眼才认出来，凌姝捡的是一颗颗的凤眼菩提佛珠，但这东西十分稀罕，以凌姝曾经的身份有这么一串倒是不稀奇，可现在她能去哪里弄？

　　还弄断了。

　　他略有几分好奇，索性抬脚走出去，却刚到门口就瞧见一道人影自廊下走到了凌姝身边。

　　是庄妃。

　　原来她没走，只是站在廊下，才让蔡添喜没瞧见。

　　容宴只当是她是要去帮忙，也没有在意，可下一瞬就看见庄妃抬起脚，重重踩在了凌姝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