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有点怕贺闻清，大概是他长了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也不怎么笑。

汤乔打趣：“这位帅哥，你似乎不招小孩子喜欢。”

贺闻清神色有些古怪。

如果对方是个成年人，他大概率根本不在乎会如何看待他。可是换作小孩子，他就不太懂如何处理这种局面了。

于是他干巴巴地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颗柠檬糖，是他晚班醒神准备的，递过去。

果果摇了摇头，没接。

虞夏在一旁笑得肩膀直抖：“贺大医生，如果小朋友找你拔牙，是不是都会哭？”

贺闻清眉心动了动，坦言：“大部分会。”

虞夏忍住笑意，看向他：“挺符合我小时候对牙医的刻板印象的。”

贺闻清无奈，只得转了话题：“一会儿早餐凉了。”

中午过后，有消息传来，说滑坡处已经清理妥当，可以单行通过了。在这里困久了的人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有了精神。

电视台的商务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倒是没受到什么损失，还能开。领导班子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如趁早，下午就离开这里。

果果的小姨也是在下午那会儿赶到的，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顶着一双泛红的眼睛，见到了虞夏就止不住道谢。

果果拉着小姨的手，似乎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直到虞夏他们离开前，她才突然跑到虞夏面前，仰起脸。

“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虞夏蹲下身，耐心问道：“什么秘密呢？”

果果眨巴着眼睛：“其实我骗了他们。”

虞夏不解地“嗯”了一声。

就见果果踮起脚，凑近她的耳畔：“我都听到了，爸爸妈妈不会回来了。”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放得很轻，虞夏目光一颤，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错愕抬头时，果果早已跑到了小姨身旁，冲她挥了挥手。

“我会好好听小姨的话，姐姐再见！”

-

回去的时候，虞夏顺便带着贺闻清蹭电视台的车，上车前，贺闻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虞夏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领导很好说话的，一问就立马答应了。”

贺闻清抿了抿唇，没吭声。

后排挤了四个人，虞夏坐在最靠窗处，贺闻清挨着她，二人的衣服料子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甚至能感受到男人小臂传来的温热。

她有些心猿意马地扭头看向窗外，地震后的山区一片颓废景象，巨大的落石堵在路边，而路中央的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坐在副驾驶的同事拧开了广播电台，信号依旧不稳定，电流音很明显，但勉强能听清楚内容。

这是虞夏这么多天过去，第一次正式听到关于这场地震的报道。

7.8级，震源深度17千米，非常冰冷的数字。

可她亲身经历了一遭，又听到如此官方的话语将其描述出来，一时间恍如隔世。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像是胸口压了什么，喘不过气来，突然右手落入了男人宽大的掌心。

虞夏偏过头去，见贺闻清目视前方，只是不动声色地稍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像是在安抚，许久才松开。

开了一阵子，路过一截之前塌方的路段，路面出现了拥堵，一行车慢悠悠排队过去。

车内空调闷热，虞夏将窗户降下来一截，无意往外瞥去，才发现路边停了辆眼熟的车。

“麻烦停一下——”她连忙叫停了车，好在这会儿正堵着，也方便她下去。

虞夏下了车，贺闻清也跟在她身后，就见她大步朝着路边一辆黑色轿车走去。

她站定在车前，转过身，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抬了抬下巴：“贺闻清，你别告诉我，有一辆车这么巧的和你的同车型同车号。”

贺闻清目光微微一凝，事已至此，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他坦然道：“是我的。”

虞夏绷着唇角：“铁路全断，路也不通，你车停在这里，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到县城还有一百多公里啊。”

“路上有好心人，”贺闻清语气轻松，无波无澜，只是察觉到虞夏质问的目光，他又补充了三个字，“……和走路。”

尽管贺闻清如此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她也止不住去想，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不远万里地赶到了这里。

所以他才会如此疲惫，所以他那么爱干净的人才任由自己肩头落了灰。

一股莫名的情绪将她的胸腔充盈。

她低下头，盯着脚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就停在距离当初山体滑坡地带不过百米开外的地方，幸亏现在大家忙着救灾，没有交警来处理，还原封不动停在路边。

最好笑的是，似乎是贺闻清开辟了先河，不只有他的那辆，还有好几辆车，也就这么跟着他的车一同弃在了路边，像是在举行某种神秘仪式。

贺闻清盯着女人白皙的耳畔，头一回感受到局促。

他想去拉她，又怕她不高兴，手抬了一半，硬生生收了回去。

“贺闻清——”许久之后，还是虞夏先发制人，闷闷地喊了他的名字，嗓音沙哑，带着点鼻音。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对吗？”

虽然是废话，但虞夏还是特意确认了一遍。

贺闻清回答地认真：“是。”

当然是，除此之外没有谁能让他赌上生命。

雪又大了些，虽比不上芜城那般盛大，但满世界仿佛静得只能听见雪簌簌落下的声响。

暮色渐沉，二人的发梢上都落上了轻飘飘的小白点。

虞夏咬了咬唇，终于抬头。

“我也是。”

很轻很轻的一声，却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在以车辆呼啸声为背景的雪地里，她的话却清清楚楚落在了男人的耳中。

“贺闻清，我回芜城没有任何其他的理由。”

从大学到硕士，虞夏的学历和实习履历相当漂亮。

而榆川本身就比芜城发展更好一些，她研究生毕业于榆大，当地有很多有名的媒体中心朝她抛出橄榄枝，可她都拒绝了。

“我说不是因为你回来，那都是撒谎的。”

“我总说你嘴硬，但我好像没有比你好到哪里去。”

“我是因为你，只是因为你。”

冷风将她的发丝凌乱地撩起来，白花花的雾气遮掩住彼此的视线，声音也越来越小。

贺闻清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视线未移走半分。

虞夏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我就是想再看看你。”

之前不敢说，是因为她也怕了。

虽然她张口就满嘴跑火车的时候十分顺溜，但没有人敢百分百保证，十九岁那年爱上的人还在原地等你。

她也没底。

起初，她以为分手就如同一场流感，哪怕后劲十足，但总有自愈的那天。

可四年里，随着时间逐渐深刻，回到芜城的想法一分一秒都未消失过。

她并不确定贺闻清是否还停留在那里，作为率先离开的人，她更没有什么资格大胆求和，但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回来亲自确认一眼。

尤其是在灾区目睹过太多苦难之后，孤零零的深夜里，她抱着膝盖坐在帐篷外发呆，突然意识到自己欠贺闻清一个表白。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是坦然接受爱意的那一方。

所以她打算，如果能安然无恙回到芜城，她要买最俗套的红玫瑰。

就算贺闻清拒绝她也好。

真正的公主也不一定需要时时刻刻住在城堡里。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贺闻清在顾虑什么。

爱情是勇敢者的冒险，那么这次换作不够勇敢的她手执长剑身披铠甲冲锋陷阵，去追寻她的骑士。

站在路的尽头回头望去，贺闻清才是这场冒险中的最优解。

不过唯一失算的是，她没想到贺闻清提前过来找她了。

“不是一时兴起了，”虞夏的眸中映着雪景，如同盛满了清明的光，“……我爱你，真的。”

话音刚落，她清楚地看见贺闻清眼底的波澜。

于是她朝他靠近一步，仰着头：“如果你还愿意的话，按照流程，你现在可以亲我了吗？”

她语气中藏着对他当初躲了她的吻的小小抱怨。

看着纯良无害，明明是主动表白的那一个，却还是这么恃宠而骄。

可贺闻清偏吃这一套。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突然轻笑了声。

紧接着，他上前一步，控住了她的后颈。

虞夏被男人压着后退了几步，靠上车窗，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可贺闻清置若罔闻，他撑在车门上，将女人禁锢在狭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