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后他拎着那柄伤痕累累的长枪回到房间，在国师的示意下放入阵眼。

顷刻之间，狂风大作。

国师衣角纷飞，双手结印，嘴里不停默念着咒语。

康宥钧的心紧紧提起，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不知过了多久，国师忽然面容痛苦，与阵前吐出一口鲜血。

于此同时，风停了。

康宥钧赶忙扶住他：“国师！？”

国师挥手推开康宥钧，“就快了。”

他咬着牙，将印结到最后。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是魏海莹！

康宥钧双眸发红，声音嘶哑：“国师，成了！我们成了！”

国师却像是老了十岁，头上仅剩的黑发也变得雪白。

他转身走出房间。

康宥钧紧紧盯住魏海莹：“海莹……”

魏海莹怔怔看着他，她不是被困在倪轩贺身边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康宥钧这里？

她愣了好一会儿。

直至康宥钧的轻唤传来：“海莹，海莹，是我，康宥钧。”第14章

魏海莹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康宥钧……”

康宥钧欣喜若狂，几欲垂泪：“是我，是我……”

“是我来晚了，让魏家一家都死于非命……”

魏海莹听着，又想起过往的那一幕幕，心口处不受控制的涌上强烈的痛意，几乎快要撕裂灵魂。

原来再释然，在回想那些旧事时也不能视如云烟。

康宥钧见她神色痛苦，满眼担忧：“你……你想起来了吗？”

魏海莹眼眶发红，却无任何泪水落下。

她哽了又哽，才问：“我没忘过。”

康宥钧一怔，神色复杂。

就听魏海莹继续说：“甚至说连死后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我也都一一见过。”

她看着康宥钧：“这些时日我一直跟在倪轩贺身边，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

康宥钧一愣：“你的灵魂……一直跟在倪轩贺身边？”

魏海莹自嘲笑笑：“是啊，被困在他身边，逃不脱，走不掉。若不是你，我现在也被困在他身边。”

康宥钧眼中带着些可怜。9

魏海莹不想看到，垂眸轻喃：“将领功高盖主便是错，自古如此。”

“成王败寇，史书也只能任由倪轩贺书写，是忠是奸，唯有他一人说了算。”

说着，魏海莹撑起抹笑：“康宥钧，带我出去走走吧，让我看看我兄长用命守护的幽州是什么样。”

康宥钧垂在身侧的指骨捏的泛白：“好。”

两人走出房间，登上城墙，不想却在城楼口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康宥钧脸色骤变，下意识朝着魏海莹的方向扫了眼，才躬身行李：“陛下。”

倪轩贺敏锐的捕捉到他的慌张，定定将目光落在康宥钧身边。

魏海莹见倪轩贺，先是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也会出来。

魏海莹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怕，如果自己再上前，这突然来到的自由是不是又要失去。

她是不是又要被困在倪轩贺的身边了？

魏海莹没有动，与倪轩贺中间隔着康宥钧。

倪轩贺没有察觉魏海莹的存在，只见康宥钧额角有冷汗滴落。

“爱卿……很紧张？”

康宥钧的心高悬着，生怕被倪轩贺发现异样。

他低下头，掩住脸上的神色：“臣……”

“臣只是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场，一时之间难以入眠罢了。”

倪轩贺面无表情：“今日朕剑指你咽喉时，不见你有任何惧意，区区战场，竟能将镇南王府的小王爷吓得夜不能寐？”

康宥钧立即跪下，将头叩在冰冷的城墙上：“今日之事，是臣该死，臣明日愿重新提议，请陛下以皇后之礼，将魏小姐葬入皇陵。”

一旁的魏海莹闻言，不敢相信他竟会如此提议。

她怒从心起：“凭什么？我不同意。”

“我与倪轩贺之仇不共戴天，绝不会死了之后还要受他挟制！”

“康宥钧，你给我起来！”

康宥钧充耳不闻。

倪轩贺却剑眉紧拧，再次环视一周：“康宥钧，你有没有听见海莹的声音？”第15章

城墙上一片死寂。

魏海莹立即噤声，不再言喻。

倪轩贺眼中闪过疑惑，“谢卿没听见吗？”

康宥钧跪着，后背满是冷汗：“回禀陛下，臣未曾听见任何人声，许是陛下思念魏小姐……”

他话未说完，便感受到倪轩贺冷厉的目光落在后颈处。

“她不是什么魏小姐，明日之后，她只会是我大齐的皇后。”

倪轩贺语气笃定，康宥钧也不敢再去触碰他的逆鳞。

毕竟明日之事，谁又能说的准。

一旁的魏海莹却无法忍受，“我因他而死，却要以他妻子的名分下葬，真是讽刺。”

康宥钧仍旧跪着，直到倪轩贺离去才起身。

他揉了揉膝盖，驱散腿上的寒气：“他是皇帝，他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看下方的战场，尸横遍野，可见此战究竟有多惨烈，而京城中仍歌舞升平……”

魏海莹扶着城墙的指骨泛白，她远眺着，荒凉的旷野上，尸骨遍野。

纵使余下的兵将已经在打理战场了，可这一战阵亡的兵将太多了！

魏海莹凝望着，心中却想，但凡倪轩贺早一点率兵出征，亦或没有对魏家的猜忌，这些人也许都不必死。

这些人，有的是丈夫，有的是儿子，有的是兄长。

可他们都回不去了，家里在等的人只能夜夜望月，感伤他们为国捐躯，身首异处。

这些人，不知又是多少个破碎的家庭。5

康宥钧惆怅的回了一句：“皇帝亲征，筹备之事自然琐碎繁杂，耽误时辰是意料之中。”

魏海莹霎时涌上股难以言说的疲惫。

玩弄权术之人，究竟何时才能明白百姓之痛？

康宥钧见她一脸悲痛，忍不住问：“你后悔了吗？”

后悔。

魏海莹早就后悔了。

倪轩贺不许她做皇后，尚且是个人私情。

只能怪她自己眼瞎心盲，未能为自己选一个好夫君。

可自从倪轩贺为了权术，害死魏家一百余口人。

这就不是个人私情的问题了，而是倪轩贺无容人之量。

“开国皇帝能定下齐国，便是因为识人善用，容人之量非常人能及。”

魏海莹眼眶发烫：“倘若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选倪轩贺。”

康宥钧轻叹一声：“只是不选倪轩贺吗？”

懊悔和恨意在胸腔内翻涌，魏海莹一时未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康宥钧眉头紧皱：“月满则亏，水盈则溢，魏家已经是鼎盛，无论你选谁，魏家都难逃一死。”

此言不差，魏海莹何尝不知。

她沉默，事已至此，魏家无一幸存，再说这些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康宥钧：“倘若你顾魏家一家，只需弃兵权，永远远离京城便能求得一条活路。”

“可若是如此，辽人铁骑必然踏碎山河，覆巢之下无完卵，魏家亦无法活下去。”

魏海莹不发一语。

康宥钧身上锦衣白袍被风吹的呼呼作响。

他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接着昏暗的烛光翻给魏海莹看：“这书，我撰写了整整十年。”

魏海莹扫过，未曾想到书里写的尽是民生之计。

如何修水利，如何重农增加粮食产量，等等……

康宥钧将书置于城墙上：“有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自小就带着任务从异世来，如今我有让你重回过去的机会，你……是否愿意重来一次。”

魏海莹震惊的看着他，“康宥钧，此等逆天之事闻所未闻，你……”

“我没多少时间了，只问你是否愿意？”

魏海莹指尖嵌入掌心：“代价是什么？”

康宥钧顿住，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

他轻声说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