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罢席筠珊收起唤魂铃就要往外跑，却被顾行昱拦住。

“你做什么？”席筠珊的语气淡然。

顾行昱倒是也不恼怒，只是道：“你这样，上百年也不见得能救孟婆。”

席筠珊咬了咬唇，她自知天资愚笨，想救阿娘只怕力有不逮。

“此话……何意？”席筠珊有些犹豫着开口。

顾行昱拿过她手里的唤魂铃，轻轻摇了摇，铃铛脆响两声。

他这才道：“至纯至善之泪，并非指良善之人落泪，而是情至深处，情不自禁之泪。”

情不自禁之泪？席筠珊想了想，有些不理解。

若是从前，顾行昱定是嫌她愚笨不自知。

可现下，他只收起唤魂铃，面无表情道：“你跟我来。”

言罢，顾行昱闪身离开，席筠珊忙跟了上去。

……

黄泉深处。

一座破落的小房子外，一老妇人坐在门口枯黄树墩上，手里捧着一面镜子。

镜中是一张岁月刻凿过的脸庞，满是皱纹沟壑，老妇人笑起来，牙也已快掉光。

不一会儿，一位老人端着一盆清水走出来，放到老妇人跟前。

“好了，水来了，我帮你把头发洗洗。”说着，老人拔下老妇人头上的荆钗。

老妇人银丝般的长发立马散开，老人拿着梳子为她轻梳着。

席筠珊不解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顾行昱，一对恩爱的老夫妻罢了，似乎没有她想要的眼泪。

“这妇人天命将近，几日后就要重入轮回了。”顾行昱解释道。

第20章 天命有道

远处，微风轻拂。

老人温柔地将妇人的头发浸湿，然后放了几片薄荷叶进去。

他将头发泡了泡，嘴里还念叨着：“你就喜欢用薄荷叶洗头，若是下辈子我没在你身边，也不知道谁能记得这回事。”

老妇人咧嘴一笑，脸上的纹路皱成一块。

她摇摇头：“不妨事，若我先走了，定是会在奈何桥前等你的。等到你，我再走。”

老人闻言，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却是笑道：“听人说那里冷哩，我哪会让你久等？若是等到这一天，我将你后事处理好了就来寻你。”

两人说着，相视一眼，却是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席筠珊看着这一幕，心里不自觉颤了一下。

从前阿娘常说，若是今生能得一相伴白首之人，便什么也值得。

可是自古孟婆，便就没有一个姻缘圆满的。

看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转身要走。

“你去哪？”顾行昱叫住她。

席筠珊扭头看了一眼远处恩爱的老夫妻，道：“若是吃下仙丹，定能保她百年无虞。”

顾行昱不由皱眉：“天道无常，不管他们吃多少仙丹，天命注定她已无寿元，便强求不来。”

席筠珊的背影愣了一瞬，还是往孟婆庄去，只留下一句：“阿娘说了，事在人为。”

看着席筠珊远去的背影，顾行昱若有所思。

从前他只觉席筠珊执着痴傻，可如今，这股痴傻劲反倒是很多人没有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何尝不是大勇大智？

……

不过一盏汐功夫，席筠珊依誮揣着孟婆庄拿来的仙丹回来了。

老妇人的头发已经洗好吹干，老人正细细为那老妇人绾发。

席筠珊上前，老人正好为她插上那支旧荆钗。

两人见到席筠珊，也都认识。

“席筠珊小主，您怎的来这里看我们两老家伙了？”老妇人慈善笑着，拉她落座。

一旁的老人也忙替她在一旁的木桌上倒上一杯水：“就是啊，若是有事，您唤我们过去就是了，何必大老远跑这一趟。”

席筠珊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枚仙丹，放在老妇人手中：“阿婆，你快吃下这仙丹！”

二老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明白。

老妇人这才开口问道：“席筠珊，这是……怎么了？”

“我阿娘说了，这仙丹是能延年益寿的，阿婆您吃了一定能长寿百年！”

老妇人这才明白席筠珊的来意，可是她看了一眼手里的仙丹，又重新塞回给席筠珊。

看席筠珊的样子，老妇人笑道：“席筠珊，阿婆知道你是黄泉最善心的孩子，可是天命有道。”

何为天命？何以为道？

席筠珊不理解这般深奥的道理，只是苦着脸问：“阿婆，你不想再陪陪老伯几年吗？”

二老看着对方，默契地相视一笑。

“世间既有生死，便是因为众生寿数皆是有限，若能长生，谁又会觉得生命可贵呢？”

这一问，倒是把席筠珊问愣住了。

如果没有生死，世间人怎么知晓珍惜二字？

可是，席筠珊不甚理解，她只知道，美好的东西就应当努力抓住才是。

老妇人将视线落在一旁的顾行昱身上，又问了一句：“上神华然天资，可知何物最为可贵？”

这突然一句，让顾行昱不由得有些发愣，何物最为可贵？

见他不答，老妇人只是笑笑：“席筠珊，实则你是最为通透之人。”

席筠珊只是拉着老妇人的手叮嘱道：“那阿婆你且歇息，我不吵你们了。”

老妇人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言。

第21章 至善之泪

几日后，孟婆庄。

席筠珊刚倒了一杯汐，将汐杯放在桌上，可是她一下没有放稳，汐杯掉了下来。

杯子打碎在地，滚烫的汐水溅了她一身，她慌忙站起来，而手心已经烫红了一块。

阿楠闻声而来，看见这景象，忙拉开她：“小主人，你怎么了？诶呀你这都被烫红了。”

席筠珊没来由的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

“阿楠，我今日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阿楠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吧。”

话音刚落，席筠珊眼前闪过一道白烟，而后顾行昱就出现在她跟前。

不等席筠珊反应过来，手腕上就多了一份力道：“跟我走。”

都没有拒绝的权利，席筠珊就被带到了黄泉深处，依旧是那座破旧的房子跟前。

只是，跟上次不同的是，房子前没有二老的踪迹，倒是房子里有声响。

屋子的门没有关，席筠珊看过去就能看见在大堂相互依偎着的两位老人。

老妇人依偎在老人怀里，看这模样怕是已经快要不行了。

“我们走了半辈子了，我这一走，还真放心不下你。”老妇人靠在他肩上笑道。

老人跟着一笑，声音有些哽咽：“无妨，你放心的走，我腿脚好，还能追上你。”

黄泉声声呜咽，抬眼看去，黄沙漫天，远远的让人看不清远处的景象。

老妇人攥紧了他的手，眼眶红了一圈：“就怕你记性不好，怕你下辈子就找不到我……”

话还没有说完，老妇人便咽了气，手无力垂下，却被老人紧紧握住。

老人笑着，一滴浊泪从脸庞缓缓滑落：“我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你啊。”

似乎是感受到什么，一直没有动静的唤魂铃响了一阵，声音清脆悦耳，久久不能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