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南织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问：“太傅夫人、林小姐和谢公子，还有紫兰他们如何了？”

裴屿迟眸色微变，似是在回忆多年前的事。

“十八年前，林婉蓉嫁给了吏部尚书的二公子，不过因为产后血崩去世，林夫人因为丧女之痛没多久也病逝。”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谢景玉临安做官，紫兰在给你守了三年墓后回了常州。”

听到这些，南织心中五味杂陈。

林母因为丧女之痛而逝，不知自己战死时，她有没有为自己落过泪。

南织望着晴朗的天，突然开口：“哥哥，你应该还不知道，太傅夫人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裴屿迟沉默。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当年她为什么那么狠心的抛弃我。”南织眼底浮起丝不解和怨恨。

这一点，她至今无法释怀。

裴屿迟嗓音低沉：“太傅夫人说，在嫁给你爹前，她已和当年还是秀才的林太傅成亲生女，但还是被母家强行带回嫁给你爹，她与你爹并非两情相悦，所以才在夫家的人先后离世时离开。”

闻言，南织眼神一怔。

她想反驳，难道就因为和夫君不是两情相悦，林母就要抛弃她吗？

可再一细想，人都已经不在了，反驳又有何用。

也许就像谢景玉说的，身不由己而已……

看着南织沉思的侧颜，裴屿迟只觉整个心都被填满，那股冲动让他握紧了拳。

“姝宁，你留……”

话还未说完，一个小厮跑来传话。

“将军，外头有一对夫妇求见，他们自称是晏姑娘父母，从苏州赶来的。”

南织惊的立刻站起身：“爹娘？”

裴屿迟微蹙起眉：“让他们在前厅等候。”

小厮应声而退。

南织又喜又愧，月余不见爹娘，她自然想念，可想到自己留书出走让他们担忧，心中更觉惭愧。

裴屿迟起身，拂去她发间的桃花瓣：“走吧。”

前厅。

丫鬟端来热茶，可见女心切的晏父晏母无心品尝。

“爹！娘！”

清脆的声音让两人一愣，转头看去，见南织提裙跑来。

晏母起身上前将人搂进怀内，喜极而泣：“心肝儿啊，你真是要把为娘吓死……”

南织也不由红了眼：“娘，对不起……”

晏父因女儿任性出走的气也在见到她那一刻消散，只有一声无奈的沉叹。

但看见南织身后的裴屿迟时，连忙跪下行礼：“小女顽劣，给将军添了不少麻烦，还望将军恕罪。”

晏母也抹了抹泪，拉着南织下跪：“姝宁，还不快给将军跪下。”

裴屿迟反倒将他们搀起：“不必。”

他看了眼南织，欲言又止。

晏父并未察觉两人之间的微妙，而是提醒南织：“婚期将近，你不许再乱跑了。”

裴屿迟面色一凝。

没想到南织突然松开晏母的手，站到裴屿迟身旁。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一字一句琅嬛付费整理：“爹，娘，我要嫁给晏将军。”

======第26章======

此言一出，晏父和晏母整个人都怔住了。

而裴屿迟也看着南织，俨然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了当。

晏父率先回过神，碍于裴屿迟，他也不敢动火，只能用言语警示南织。

“姝宁，你又胡闹什么？”

南织看着他们，眼神坚定：“爹，我没有胡闹，我就是要嫁给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

可一想到自己一回苏州嫁了人，此生便难见裴屿迟一面，她的心就很痛。

直到此时，南织才明白，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洒脱……

晏父被气的脸色通红，晏母也不知道该如何劝。

最终，裴屿迟冷静开口：“二位从苏州赶来一定辛苦，不如先下去歇息吧。”

说完，便让人将晏父晏母请下去休息。

等人都走了，裴屿迟才将目光放在南织身上：“姝宁……”

话未说完，身边的人突然扑进怀内，死死抱住他。

只一瞬，裴屿迟的心就像被烈日灼热的冰，化成了水。

南织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闷声说：“我不再是你的妹妹，不再是被你捡来的遗孤，更不再是身负重责的镇南将军，我……我能不能自私一点？”

说着说着，声音多了分哭腔。

裴屿迟感受到胸口的湿润，心骤然一紧。

他扶住南织的脸，后退一步。

果不其然，她哭了。

“你何时这么爱哭了？”裴屿迟轻轻拭去南织脸上的泪，言语间满是爱怜。

南织也分外窘迫地擦了擦眼角，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爱哭鬼。

仿佛这一世要把上辈子忍住的眼泪全部哭完才行。

“我不想嫁给沈家公子。”南织哑声道。

无关沈少翎是不是痴呆儿，哪怕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她都不愿嫁。

她爱的人，从来都是裴屿迟。

南织攥着裴屿迟的衣袖，微红的双眼静盯着他：“平澜，你可愿娶我？”

一声“平澜”，像是烟火在裴屿迟脑子里绽放。

他从不觉得自己的名字这般好听，连那颗狂跳的心好像都要破胸而出。

“我……”

裴屿迟刚吐出一字，脸色忽的一白。

他忙转过身，竭力咽下喉间那股腥甜。

南织脸上闪过抹慌乱：“你怎么了？”

裴屿迟不敢回头：“没什么，你先回房休息吧。”

说完，他匆匆离去。

南织僵在原地，顿觉胸口压了块重石。

裴屿迟是在逃避，还是在委婉的拒绝？

她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心尖漫起股说不出的悲凉。

书房。

裴屿迟跌跌撞撞跨进门，径直走向架几案。

谁知刚拿起案上的药瓶，便吐出一口血。

殷红的血溅在写着“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的宣纸上。

裴屿迟紧缩的眸子颤了颤，缓缓拭去嘴边的血迹。

蓦然间，他想起十八年前患伤寒一事。

那年他险些丧命，全靠一位相士的药才得以活命，但身子已大不如前。

相士还说重病为一劫，这一劫让他丢了一魂，此生命难长。

裴屿迟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此刻，他又极为恐惧。

凝着案上的血迹和药丸，他眼眶渐涩。

大夫说过，从服用这药开始，他的命也不过就半年了。

一个正青春年少，一个行将就木，如何长久？

======第27章======

夜阑，沁春院

南织坐在塌上，面对着烛火发呆。

门忽然被推开，晏母轻轻走了进来：“姝宁。”

南织回过神，起身将晏母扶到榻前坐下：“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

“来时没机会跟你说上话，见你院里还亮着，便想进来看看。”晏母目光慈爱。

南织脸上浮起丝愧意：“爹还在生我气？”

闻言，晏母叹了口气：“莫说你爹，连娘也气，姝宁，你为何千里迢迢来京，还要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将军？”

南织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她抿抿唇，只能靠在晏母肩上撒娇：“娘，女儿心里只有将军一人，不愿再嫁他人。”

晏母蹙起眉，摸着南织的头：“莫非你对将军一见钟情？”

南织沉默了瞬后点点头。

得到她的回应，晏母更觉忧虑，思来想去还是道：“姝宁听话，这种门第不是咱们高攀的起的，明日还是同爹娘一块回苏州吧。”

南织直起身，语气满是倔强：“娘，我……”

“你看重情意，难道从未想过以后？”晏母正色问。

南织不解。

晏母摇头叹息：“且不说以你的出身只能做将军妾室，就年岁而言，他比你爹可是还要大上两三岁。”

说着，她拍了拍南织手背：“将军虽生的英武俊朗，但到底是个要征战四方的武将，哪日他战死或病故，你可就成寡妇了，爹娘怎么舍得。”

看着晏母眼中泪光，南织也心生不忍：“娘……”

门外，一个站立了许久的玄色身影晃了晃，而后怅然离去。

面对晏母苦口婆心的劝解，南织并没有动摇留在裴屿迟身边的心。

她站起身，眉眼间只有坚定：“娘，您说的我都明白，但我觉得，若两情相悦，哪怕相守一日也抵过终生，若寡情薄意，那便只有度日如年。”

晏母怔看着南织，恍觉这个被自己从小宠着的女儿，有种被岁月洗礼过的稳重。

片刻后，她终究是妥协了：“我去同你爹说说吧。”

次日，晏父和南织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加上晏母的劝说，他终于同意南织留下。

在将军府又住了几日，晏父和晏母才离去。

分别时，晏父不舍地握住南织的手：“若有委屈就回家，爹娘都在。”

短短几字，让南织险些落泪。

目送晏父晏母的马车远去，她才转身望向站在府门口的裴屿迟。

四目相对不过一瞬，裴屿迟便挪开了眼，转身进了府。

南织怔了怔，抑着心头的沉闷跟了过去。

长廊，昨夜残留的雨水从瓦沿低落。

察觉到身后的“小尾巴”，裴屿迟越走越快。

“等等！”南织直接跑到裴屿迟面前，拦住他的去路，“这几日为何都不理我？”

裴屿迟头一遭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其实，你应该跟你爹娘回去的。”

这话像针刺着南织的心，痛意蔓延。

南织看着裴屿迟，语气低迷：“你不是说你不许我嫁人吗？”

无言了片刻，裴屿迟袖中紧握的手陡然一松。

他径直绕开南织，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织僵在原地，只听得裴屿迟一句透着薄凉的余音。

“你已不是我妹妹，我也没资格管你。”

======第28章======

云荷将最后一道菜放上桌，可见南织仍旧没有要动筷的意思，忍不住问：“姑娘，可是饭菜不合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