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凉意似是穿透了骨缝儿钉在她身体的每一处。

苏央不知跪了多久，直到听见太监传信儿说皇上要来，欣贵妃嫌她碍眼，让她滚了。

她垂眸掩去心涩，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回冷宫。

她虽养在欣贵妃膝下，但冷宫的一隅，才是她安歇之所。

深夜，风雪未停。

苏央浑身滚烫，伺候她的宫女阿兰见她脸色不对，忙去请老太医。

然而半个时辰都不到，阿兰就独自回来了。

“太医说‘公主所用之药可解热毒’，公主，他这是什么意思啊？”阿兰看着苏央眼底满是担心。

苏央眼神一暗，知晓老太医是何意。

她先前服下的药本就是毒，以毒攻毒，很快会痊愈，只不过会受些苦罢了。

“没事，你下去歇息吧。”

苏央打发走了阿兰，独自一人躺在冰凉的榻上。

冰天雪地，她身下只垫着一块不过半指厚的破烂夏席，没有一丝暖意。

苏央迷蒙地半眯着眼，全身都好似被冻得麻木，仅存些许丝丝缕缕的痒痛，可偏生脑袋像是埋进沸水中，烫的她昏涨。

恍惚中，她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她与祁云川相遇那天。

那日，祁云川随萧父入宫，碰上了七岁且正与宫女争食的她。

在被宫女们围打下，祁云川像是神仙一样出现救了她，给了她糕点，还让教她识字念书。

他就像一抹温暖的光，照进了她阴冷黑暗的心底，那一抹温暖，她记了十年。

可现在，那温暖要离开了。

积在眼眶中的泪终究是承受不住，堪堪落下。

苏央以为自己还能陪祁云川三个月，却不想先离开的，竟是他。

不过半月，祁云川和七公主的事传遍了整个皇宫。

苏央想到自己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顿生了个想放肆一回的念头。

她要去找祁云川。

思及之前他说的话，苏央从柜中翻出不知放了多少年也不知道是谁的一件旧袄套在身上。

一路逆风，雪落满头。

到了太学院，苏央才知道祁云川今日休沐。

她只好又去了太傅府。

之前苏央来过太傅府几次，府门小厮知道她的身份，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拦。

苏央轻车熟路地闯进书房，满身狼狈地望着正在看书的祁云川：“先生，你要成婚了？”

祁云川皱着眉，目光似寒风将她扫了一遍。

破袄长到脚踝，不知为何短了一截的袖口，原本苍白的脸此刻红的发紫……

他的打量让苏央有些无措，这是她唯一一件能让他满意的衣服了。

苏央忙转移他的注意力，追问：“先生真的喜欢七姐吗？”

她看着祁云川，心情复杂至极。

她既希望他说是，这样她还能在死前看到他迎娶心仪之人。

就像旁人说的，七姐是枝头凤，只有她才配得上祁云川。

可又希望他否认，满足她心底里那一点点的奢望，奢望他会喜欢自己……

“臣的私事与公主无关，请公主回宫。”

然而祁云川冷冷说完，就叫人将苏央强带出了府外。

太傅府外。

苏央呆呆地站在雪中，耳畔还回荡着祁云川带刺的话。

她母妃早死，除了哥哥，这世上她在乎的只有他。

可他却说他的私事与她无关。

冷风似刀灌进喉咙，又化作铁爪狠狠锢住了心肺。

苏央不停地咳嗽着，消瘦的身子缓缓蹲下，殷红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流出，落在了她脚边白雪里……

第三章 冷宫兄妹

一夜风雪。

刚入卯时，祁云川出府准备上朝。

然就见苏央娇小的身影还立在门外。

苏央在府外站了一夜，此刻见他出来，脚都没了知觉。

她想上前，却一下扑倒在了雪地中。

祁云川眼底划过一丝诧异，而后蹙眉将她扶起。

苏央爬起来，笑了笑：“先生，你还是关心我的。”

祁云川冷淡抽回手：“臣子本分。”

这样疏离的态度让苏央的笑僵在了嘴角，心中才升起的热意又凉了下去。

不知何时起，祁云川也渐渐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苏央心底止不住的抽痛，可是又觉得本该如此。

她抬眸，忍不住又问：“先生，你是真心要娶七姐吗？”

祁云川见她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模样，眼神骤冷：“赐婚，是我亲求。”

苏央眼眸一怔，愣在原地。

眼前的人转身上了马车。

苏央看着马车远去，声音轻不可闻：“也好，你得偿所愿，也好……”

马车越来越远，她心底的苦闷感却越来越深。

苏央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如何回的宫，也不知如何走到她母妃的坟前。

雪地中一个隆起的小土包，便是她母妃云嫔的墓。

旁边，是一个新挖的土坑，那是她为自己所准备。

她们这些不受宠之人，在这宫中卑微到连死都没有人管，甚至于埋在冷宫中的荒地里，也不会有人去关心合不合规矩。

“咚”的一声，苏央跪了下来。

“母妃，不久后，女儿便能去陪您了。”苏央哽咽着说着，朝着坟磕了一个头。

“这些年女儿能活，多亏哥哥护着。他为了我，弃文从武，甘愿成为五皇兄的影子，我啊，真是个累赘……”

苏央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却引的喉间发痒，又咳了两声。

“母妃，女儿有一心仪之人，那人极好，好到女儿不知如何形容。只是他很快就要和七姐成婚了。”

苏央声音渐渐低哑，透着无尽的落寞：“我总在想，若您还在，若我像七姐那样受父皇宠爱，哥哥是不是可以把酒临风，吟诗作对，我会不会也能成为阿煜的妻子？”

她说着，眼泪簌簌掉落。

可惜她不能，也配不上。

她现在只有哥哥和这条命，而这条命也不过两月余而已了。

冬风凛凛，许久，苏央才起身：“母妃，等他和七姐成婚，哥哥战场归来替自己正名，女儿也能放心的去寻你。”

只是不知，她能不能撑到那时……

两日后。

阿兰兴冲冲地跑进房，对正在发呆的苏央叫着：“公主，六皇子回来了！”

无神的眼神瞬时有了神采，苏央心中一喜，忙跑去了六皇子陵游所住的院里。

陵游所住院子是冷宫中最小的，而他的屋子也是院子里最破烂的一间。

苏央站在门口，见陵游那高大的身影挤在破败窄小的房中收拾着，鼻尖微涩。

哥哥为她付出良多，但很快，他就能自由了！

苏央正要过去，一股血腥味突然钻入鼻内，她心一颤，再细看，陵游背上满是血痕。

驼色夹袄几乎成了破布，点点沾血的棉絮裸露在外。

苏央眼眶通红，又气的全身发颤。

这是刑罚司的鞭刑，可哥哥并未犯错，反而是得胜归来！

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该这样的，若不是她……

陵游似是听见了苏央的声音，忙放下手中的薄被转身走到她面前。

背上的伤口痛的他脸色发白，然他还是扬起笑脸，从怀里掏出一被手帕包的严实的方物。

“瞧，这是哥给你买的胭脂，可喜欢？”

苏央愣在原地，目光怔怔地看着陵游苍白的笑，嗓子干涩，除了满心的哀戚，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四章 操持婚事

苏央冲上前紧紧抱住陵游，哑声道：“谢谢哥哥！”

如果不是为了她，陵游也不会主动提出日后替欣贵妃儿子承受一切刑罚，甚至替他上战场杀敌，功劳归贵妃儿子，刑罚他一身全担！

她不想再做他的累赘了。

陵游却不知苏央心中所想，只当她见他回来太激动，便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忽想起回京就听到的消息，他试探问：“我听闻二月十八，祁云川要迎娶宛瑶，你……怎么看？”

苏央身子一僵，缓缓退离，强撑笑道：“先生喜欢七姐，他们成婚，苏央很开心。”

陵游一眼便看出她在说谎，又气又心疼：“那你呢？你不想嫁给他？”

这一问让苏央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硬弯着唇角：“不想！”

陵游叹息，微颤的手将她脸颊旁的碎发挽在耳后，沉声道：“你若想嫁给他，哥哥定会帮你。”

苏央强忍着泪，倔强的说着违心话：“他和七姐很般配，苏央是真的开心。”

不等陵游再劝，她就以帮他上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