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张妈过来收拾就好。”男人的声音不容置喙。

　　姜若呐呐应了声，有些摸不准他什么态度，也怕刚才慌乱中文件没有藏好被发现，主动拉过了他的手：“张妈炖了鸡汤，要不要喝点？”

　　贺深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涌过一丝异样……以前她的手也是这么温暖吗？

　　“好。”

　　他不说话，跟着姜若下楼。

　　好像第一次发现，原来姜若在家里走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熟练。

　　她看不见，所以走得慢，很多于普通人能立马走过去的地方，她要稍微停顿几秒，似乎在回想这是什么地方，然后做出判断，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好几次，她的手脚也会不小心磕到。

　　但她面不改色，似乎已是寻常。

　　想到之前他无意见看见姜若身上撞出来的痕迹，觉得很奇怪，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受伤了。

　　姜若当时也是睁着一双无神的眸子看向自己，有些诧异，说：“是吗，我好像感受不到。”

　　是感受不到，还是这么多年已经习惯碰撞出来的伤口。

　　贺深知道就算现在问了，也是于事无补。

　　“看不见路，不知道求助人吗？”他牵过姜若的手，将她猛地打横抱起，发出小小的惊呼。

　　直到被放在餐桌旁，姜若的耳朵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绯色。

　　贺深盯着那抹绯色看了很久：“笨不笨？”

　　明明能求助他，却视而不见。

　　哦忘了，她真的看不见。

　　“你才笨。”姜若小声反驳，心情多日来第一次变得轻松，大概是因为现在的氛围。

　　贺深在记忆深处寻找那双眸子还清亮的时候，发现关于姜若年少时的记忆真的模糊，大多数她都是黏在自己身后的跟屁虫，身后还跟了一个小跟屁虫。

　　贺深刚刚漫上来的笑意又沉下去，他十指交叠坐在一旁：“你和贺辰关系很好？”

　　姜若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贺辰，刚才轻松的氛围也消失不见，摸不准他什么意思，只能斟酌道：“还行吧。”

　　还行。

　　贺深揣摩这句话的意思。

　　是多年未见依旧一见如故的还行，还是多年来一直默默牵挂的还行。

　　他想到了姜若说的那个喜欢了很久的男人。

　　“是他吗？”他不知道自己追问这个有什么意义，他马上就会和姜若离婚，律师那边已经在起草协议，每一次的板书都被他驳回，因为上面的条件怎么看，每一个都不符合他心里的预期。

　　律师可能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离婚要求，男方拼命在补偿的条框里增加砝码。

　　好像不是离婚，是在做善事。

　　“嗯？”姜若有些困惑，搅动着碗里的勺子，大概是刚睡了一觉，她现在闻着这个味道也没有那么恶心想吐，“你说什么？”

　　“你喜欢的人是他？”贺深毫不留情的说出这句话。

　　姜若动作一僵，不太能搞懂为什么会牵扯到贺辰身上。

　　她喜欢的人……这么多年，难道他真的无知无觉？

　　头低下去，掩盖了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她清了清嗓子，摇头：“不是。”

　　“沈薇薇怎么样了？你今天走的很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姜若第一次提到这个人。

　　可在贺深眼里，就成了欲盖弥彰。

　　他眯了眯眼，压下心底的烦躁：“你喜欢他，为什么当年要听从安排嫁给我？”

　　看来这个问题是绕不过去了。

　　姜若叹了口气，想到两人即将离婚，争辩还有什么意义：“不管你信不信，都不是他。”

　　胃里又开始翻涌，恶心反胃感又涌上来。

　　姜若没忍住，手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哎哟太太，您怎么了？”恰巧张妈听见动静，小跑着过来一下一下替她顺背，“怎么好端端犯起了恶心？”

　　“不会是怀孕了吧？”

　　“不是……”

　　“不可能！”

　　张妈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两人的反应都那么大。

　　姜若捂着唇的动作一顿，自嘲的笑了笑。是了，贺深怎么可能期待自己怀上孩子。

　　她现在怀孕，可不利于之后的离婚，如果被贺家知道了，恐怕这辈子两人都得绑在一起。

　　“只是吃坏了东西，没事。”姜若镇定下来，还反过来宽慰张妈。

　　贺深脸色难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之所以那么斩钉截铁认定姜若没有怀孕，是因为两个人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同房了。

　　而且之前姜若也提到过，她的眼睛需要动手术，如果有了孩子，这一切就得推迟。

　　看姜若没什么事的样子，张妈这才放心下来，厨房里还炖着汤，她怕滚开了，只能先离开，一时之间，餐厅里就只剩下两人。

　　姜若听见自己自嘲的声音：“放心吧贺深，我不会用孩子来牵扯你的。”

　　贺深脸色也沉下去：“最好是这样。”

　　大概是姜若第一次反驳他，贺深语气又重了几分，带了冷笑：“有了孩子，反而是个麻烦，所以，最好没有。”

第十章当年

　　麻烦。

　　姜若捂着小腹，嘴角牵扯个凄凉的弧度。

　　原来她和宝宝都是麻烦。

　　刚才那点温情似乎都是两人错觉，空气陡然变得稀薄，几乎让她窒息。

　　姜若起身，眉眼间带着淡淡疲惫：“我累了，先上楼休息了。”

　　这次贺深没有拉住她，而她走的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豺狼虎豹，上楼梯的时候不小心磕到膝盖，发出沉闷的声音。

　　贺深下意识就要过去，但很快反应过来，强迫自己坐在原地，自尊不允许他先低头。

　　哪怕他清楚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姜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晌睡不着，只能找到手机放了首歌出来听。

　　很快，音乐停顿了下，换成了手机铃声。

　　已经很久没人给她打过电话了，姜若心里还有些奇怪，摸索着滑下接听键。

　　“姜若？”那头女人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姜若呼吸顿了一瞬，哑然片刻，她才说出她的名字：“沈薇薇？”

　　半个小时后，姜若穿戴齐整，贺深已经走了，她跟张妈说了一声自己晚上可能不回来吃晚饭了，这才拿着盲杖走了出去。

　　这是片富人区，不太好打车，姜若跟着导航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将近半小时，才到家公交车站。

　　雪下的很大，洋洋洒洒落在她脖颈里，濡湿了一片。

　　沈薇薇说想要见面跟她谈谈。

　　其实姜若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沈薇薇说如果她不愿意见自己，自己就会上门找她。

　　没办法，姜若只能答应下来，约定了时间地点后转身出门。

　　姜若听见别人的窃窃私语——“瞎子还出门啊？”、“看起来不太像，瞎子还会用手机？”

　　她忍不住失笑，听见耳机里传来的导航声音，很想反驳现在科技很发达，盲人也可以良好的使用手机。

　　况且瞎了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

　　下车之后，姜若又跟着导航走了七八百米。

　　推开咖啡馆的门，她求助店员，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然后用没有焦点的眼眸转向窗外，这样能显得她像个正常人。

　　“姜若？”高跟鞋的声音响起，女人的手提包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道响。

　　姜若回过神，坐直了身体，不确定地问：“沈薇薇？”

　　沈薇薇面色奇怪地看着她，虽然早知道姜若瞎了，但乍一看，还是没忍住惊吓。

　　但很快，她心里又划过深深的两道嫉妒。

　　姜若就算瞎了，那双眼睛也依旧很美，无神的睁着，多了几分楚楚可怜，更能引得男人保护欲爆棚。

　　这么多年，她好像什么变化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