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期南故意说得模糊，长嫂对于这个郑容恩只是见过几次，哪里谈得上交情好。

但是有了这句话，淮阳王再去打听一下他兄长对于长嫂的感情，至于交情这种事情，不联系怎么会有呢？

淮阳王只要有心，那就一定会和京中联系上，他们这边的看管就会放松开来，活动起来就方便了。

“你长嫂在这事中还有作用？”淮阳王端着茶盏，回想着王妃的密友，却始终想不起来她与谢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间有什么交情，不过是些旧交罢了。

谢期南低头无奈一笑，“我兄长对我长嫂可谓是百依百顺，他们成婚七载，未有一子一女，我兄长对嫂嫂的感情却从来没有半分减退，这可比对我这个弟弟好多了。”

淮阳王确实心动了，谢京华送来的这封信，真的是废话一堆，重要的就三个意思——

一是我根本没有让我老父亲知道ʝʂɠ，你也不要想让他知道，要是知道了，我父亲气到了，他的门生故吏绝不会为你效半分力，否则就等着被唾沫星子淹死吧。

二是说我谢家清清白白了几千年，为了家中一子带累全族，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你要敢杀了他，那我谢家也不会放过你，他本就是吊着一口气活的，幺儿小孙都是族中长辈的心尖肉，要是那个人被气出了好歹来，那出自谢家门下的人也不可能站在你那边。

三是我愿意出资赎回小弟和姜昀，但绝对不可能给你什么京中的秘密。大不了鱼死网破，谢家根基与谋反之人相比，想来会更重一点。

淮阳王看完也没有很生气，要是谢家真的就此倒戈，那他才要怀疑一下是不少个局，但现在谢京华就一个意思，人给我，想要好处，除了钱，别的一分都没有。

淮阳王庆幸之余又有点可惜，他更加想要世家的助力了，王妃跟世家的关系不好，甚至跟她的母族的关系都不好，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带来世家的助力。

淮阳王心里有了法子，也不继续留着了，起身就出去找王妃商量。

甫一走进院子，飞溅的瓷器碎片就落到脚边。

他疑惑的抬头，王妃向来只是高傲了些，但这失礼的事情还是头一回，正要出声，就听得里面传出一声尖锐的吼叫。

“滚出去！”

淮阳王脚下顿住，侍女鱼贯而出，他摆手不让她们出声，自己就站在红梨木门框边上听。

王妃在里面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诉，“淮阳王真的是一个蠢货！那谢期南怎么可能好心写信去京中，肯定是传递消息进去的！”

“王妃，他为了保命，也说不准哪，您千万不要和王爷置气。”罗妈妈在一旁不停开解她。

谁知道她听了这话更生气，“保命？呵，保什么命啊！那些清高的世家宁可死，也不会折节，一旦沾上了点泥点子的名声，那他下半辈子就不用活了，直接下地狱去陪他祖宗喝茶就行了！”

罗妈妈不敢说话了，这话叫什么话啊，哪里能说，只能低声劝解，“王妃，这里是王府，您……”

“王府？没有我，淮阳王什么都不是！权谋？他懂什么是权谋吗？他根本不知道姜昀和谢期南在算计他什么！都是些下贱的腌臜胚子，臭水沟里的老鼠！”王妃站起来来回走，看到插着秋菊的白瓷瓶忽然火起，伸手就把它推到了。

她辛苦创下的基业眼看就要毁在那两人的手里了，她绝不能答应，她要做皇后，然后第一时间就灭了颖阳郑氏，报母亲被害之恨！

罗妈妈噤声，心道，王妃是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太太的药太吓人了，得赶紧想办法把孩子们弄出来送走。

王妃揉了揉脑袋，半晌平静下来，“不行，他懂什么，你去请王爷过来，说我与他有事商量。”

淮阳王冷笑不止，没有你就成不了事？那他还真的要看看，究竟能不能行。

罗妈妈低着头走出暖阁，抬眼就看到月门处一闪而过的蛟龙金线的衣角，顿时瞪大了眼睛，回头看了眼身后红梨木雕牡丹屏风遮住的暖阁，心里更加恐惧，低下头迈步出门，特意去了前面正堂，询问了小吏才又折返后院书房。

这边两人心生隔阂的事情姜昀还不知道，谢期南也没有想到，他准备的离间计还没有用上，对方的阵营里已经有人出手了。

入夜的时候谢期南才醒过来，最近他夜里都不敢睡，生怕又出现一个刺客，淮阳王的人不阻止王妃的人进来。

淮阳王的话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王妃杀的人，大不了她自己去陈郡请罪。

所以院边小河中有水声时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侧身绕开了点，方便对方进去，却万万没有想到，带着水珠的软剑贴在了他们的脖子上，悄无声息的收了命。

来人麻利的换上了守卫的衣裳，腰牌也没有忘记。

“看着点，那具尸体的血要流到河里去了，到时候被人发现。”为首的人声音有些细，竟然个女孩子，是陈菱！

姜昀坐在院子里，对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视若无睹，侧眸看谢期南，但他的脸色本就苍白，现在也看不出什么颜色来，只是脖颈间的苍白在廊下灯烛的映衬下看上去更加脆弱。

“怕吗？”姜昀问他。

第48章 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谢期南摇头，可是他扣着佛珠泛白的手，却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姜昀脱下身上都大氅，团成一包扔进他怀里，“抱着暖和。”

谢期南垂眸，“我真的不怕外面的人，我只是……想到了曾经。”

曾经……前世。

姜昀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曾经？”

“嗯，国破之后，我代君献玺受辱，后来拒不跟随新君，所以就一直被关在院子里，我……我对外面这样的声音很不喜欢。”

姜昀微微挑眉，他们竟然还有同样的遭遇，四方的院子，残破的人只能匍匐的望着天，但她并不怕外面的脚步声，有声音就表示她又可以“下棋”了。

谢期南呼出一口气，已经有了淡淡的白色，和那一年的冬天很像。

他内心的恐惧源于……被囚禁之后，他拒不以旧臣的身份出去帮忙招揽梁朝旧人。他在那个院子里度过了半个月后，院门第一次打开。

父亲的尸体就挂在门口。

那年的冬天很冷，雪花里面夹杂着冰，落到手心上的时候像是要钻透了皮肉，父亲的脸上都是灰蒙蒙的，冰霜在他脸上冻出了一片片的块儿。

可怜父亲生于太平，长于锦绣，辅佐三代君主，谁料到最后竟然是闭府都不能躲过此祸，百年世家就此退避，立家训不在新朝出仕。

此后大门每打开一次，就是一位家人被害。

他不是没有想过折节保全家人，但他知道，若是他折节奉新君，家里面的人会直接自刎殉国，世家高傲，不愿意侍奉这样一位粗鄙的君主，残害前朝之人却还要其为国出力，这不是尽忠，是折辱。

就算是高官厚禄也改变不了一点——杀我亲族。

他们都在痛苦地活着，等待着并不存在的复国的希望。

“抱歉，我下次让他们注意点。”姜昀沉下心，当年的真相远比她想象的残酷，就如同谢期南想象不到她十二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谢期南苦笑，“不必，总是要过这个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