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随他去吧。”

留下这句话后，便独自一人前往军营。

自古父爱都是深重和隐忍的，他也不另外，当知道君挽忍受了这么多委屈之后，作为父亲的他，比谁都心痛。

沈君婉——这个他的宝贝女儿，终究是离他远去，再也看不到了。

而另一边的沈母也病倒在床榻，没了从前的端庄，成了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女人。

一夕之间，整个沈府上下，都变得寂寥和萧瑟。

……

高公公在回宫后，把裴衍尘带走沈君婉遗体的事告知了当朝陛下。

一刹那，养心殿寂静无言。

殿外下着鹅毛大雪，从此京城少了两位爱卿，燕朝少了一个英勇骁战的女将军。

许久后，陛下从高台下走下来，声音带着惋惜：“让他去吧。”

没有下令怪罪，也没有派人去寻，没人知晓裴衍尘带着沈君婉去了哪里。

很多年后，有人说曾经在桃真真切切的见过。

可燕阳城的百姓都希望是真的，希望他们心中的英雄还活着……

天亮了，雪停了。

晨光洒落在裴衍尘身上，他两鬓的发……白了。

细腻如绸缎的乌黑浓密的黑发，一根根白了，一夜白头。

可裴衍尘像没有发觉般，呆呆望着身旁的女人，对希望她能醒过来。

可久久，都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那瓶‘回肠’药，对沈君婉没有任何疗效。

突然，裴衍尘却上扬着嘴角笑了。

男人抬手轻轻抚摸着女人白皙的脸颊，神情跟以往一样的温润如玉，最后，当眼角的泪滴落在女人脸颊上时，他蓦地取下了沈君婉头上的银簪。

接着，猛地扎入自己的心口。

霎时，嘴角立刻溢出鲜血，可裴衍尘却轻松的笑了：“君挽，最后再等我一次好不好？”

======第15章======

“君挽，娘的宝贝女儿啊！”

“君挽，是爹对不起你！”

“君挽，是哥哥错了！”

“君挽，我来陪你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的走……”

……

耳边亲人的哭泣声越来越清晰，像是被人抓住往回不停的拉扯。

猛地，沈君婉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正对上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一切。

她张了张嘴，只觉喉咙干到快到冒出火。

“水……”

听到声音，床榻旁的丫鬟海棠抬眸，立刻止住眼泪，“小姐，你终于醒了？”

“水……”她又沙哑了说了一句。

海棠连忙去倒水。

沈君婉喝过水后，嗓子才舒服些。

她靠着床头，看着眼前的一切，神色一怔。

海棠瞧见她满头大汗，当即便将巾帕浸入盛了冷水的铜盆里打湿，然后拧干，本想给她擦擦额头的汗水，却被一把扼住了手腕。

“大小姐，怎么了？奴婢看你都出汗了，给您擦擦。”

沈君婉回神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丫鬟，只觉得不可思议，木木的开口。

“海棠，这是哪？”

闻言，海棠抽回自己的手，继续给她擦去额头的汗珠后。

随后，低声细语的回：“大小姐，你别是烧糊涂了，这是沈府，你的闺房啊。”

话落，沈君婉起身下榻，直直坐在铜镜前。

镜中的人，穿着白色的里衣，身上没有一丝伤口，更没有万箭穿心的痛。

可她明明不是死了吗？

沈君婉清楚的记得，她死在了裴衍尘要娶柳思薇的前夕，死在守护燕阳城百姓的城门口，死在北凉敌军突袭的十万大军中。

当胜利的战鼓声吹响的那颗，她才放心的闭上眼睛。

想到这，明明没有伤口的心，好像又开始隐约作疼。

原来，就算身体上没有伤，但是心口的伤却是不会那么轻易被抹去的。

这时，海棠将一件大氅披在沈君婉的身上。

“大小姐，你才醒来，身子虚，小心受寒。”

沈君婉回眸，平静的问：“海棠，现在我多大？”

海棠红着眼睛，心疼看着这个烧了三天三夜，却没人管的大小姐，哽咽道：“大小姐，今日是您是十五岁的生辰。”

沈君婉恍然，怪不得镜中的自己，看着比记忆中的那副面容要年轻些许。

“原来如此。”她苦涩的说着，脑海里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十五岁那年的生辰，不出意外，沈母和兄长会逼着她给柳思薇换血，长长的针口扎进皮肤的痛觉，到现在，她都还清晰的记得。

思及此，沈君婉忽然屈膝缩成一团，试图抱紧自己的以此来获取一点安全感。

接着不可置信地小声呢喃着：“我居然没死……”

听着这些话，海棠瞧着沈君婉眼角的失落，更加心疼，柔声安抚着：“大小姐，你别说傻话了，你要好好活着了。”

丫鬟将大氅披在沈君婉的身上，满眼心疼的看着她。

在整个沈府，自从柳小姐来了之后，沈君婉就过得特别凄惨。

以前，她都是住在前厅最大最好的厢房，如今只能和她们这些丫鬟挤在偏院，冷冷清清。

就连今日生辰，老爷夫人少爷都好似忘了一般，把大小姐一个扔在这，不闻不问。

思及此，海棠也红了眼眶，有些愤愤不平道。

“大小姐，你要打起精神来，不能让柳小姐在沈府如此嚣张！”

听着丫鬟的话，沈君婉抬眸，喃喃反问：“我真的可以改变结局吗？”

======第16章======

丫鬟并不知沈君婉嘴里的结局所谓何结局，只是给她打气。

看着海棠嘴里的义愤填膺，不知不觉，她之前心中的那些恐慌竟消散些许。

既然她能够重生回来，那她一定不要活成之前的那样。

前世的，不甘、委屈、背叛那样真真切切，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可心里还是有些暗暗担忧：“海棠，这几日柳思薇那边可是被毒蛇咬伤昏迷了？”

闻言，海棠一惊。

“没有啊，柳小姐这几日身子恢复得不错，没有听说昏迷。”

边说着，边又将手探上沈君婉的额头，低语道。

“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海棠再去请太医给您瞧瞧？”

太医？

听到这两个字，沈君婉蓦然想起前世那个男人。

曾说要一辈子对她好的男人，最后却娶了柳思薇的男人，想到这，沈君婉抚上手腕。

如今不是18岁的沈君婉，也是没有裴衍尘的沈君婉。

这一次，她要躲着他，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羁绊！

“我没事，我就是刚醒，想再睡会。”

“好，那海棠去看看给您煎的药好了没。”

海棠走之前，特意细心关上了门。

看着窗外的寒风，沈君婉心头一暖。

前世就连自己的兄长都没注意的细节，没想到竟敢在丫鬟身上得到了。

等屋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沈君婉便换了一副出了门。

“当下如果是15岁的自己，那就是三年前，可这三年前又发生了那些事？”

她有些记不起来，所以想找个地方冷静想想。

只有记起来，才能做好准备，防备那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

重活一次，重新来到燕阳城的街上，瞬间有些热泪盈眶。

但还在沈君婉带上了面纱，没人发现她的窘迫。

小贩的呦呵声此起披伏。

“小姐，刚蒸出来的肉包子，要一个不？”

“小姐，买簪子吗？这里有各式各样的簪子，每款式仅此一支，看一下不？”

所到之处，一片热闹繁华。

沈君婉含笑着摇头，真好，前世自己守护的百姓都还在。

看着这一幕，心里增添了一幕满足感。

沈君婉继续漫步走着，这时，前方传来一道买糖葫芦的吆喝声——

“糖葫若，卖糖葫芦，短短甜甜的糖葫芦哦，五文钱一个……”

恍惚间，突然忆起小时候，柳思薇还没来沈府的时候。

每次沈父晚上回来，都会给他带一只最甜最大的糖葫芦，那时候沈母还买埋怨父亲。

“都怪你给君挽吃那么多糖，牙齿都坏了。”

是啊，那时候只有六七岁的她，的确是换牙的年龄，却因为贪吃糖，所以失了门牙。

还被沈焱那个臭家伙一直取笑。

每次沈焱取笑她，她就哭，她一哭，沈焱免不了受到沈父的一顿毒打。

而她就会坐在一旁，悄悄的冲沈焱吐着舌头，像是再说。

“哥哥，叫你欺负我，这下挨打了吧。”

那时候，沈君婉真的就是整个沈府的宝贝，一家人手心里的宝贝。

真的好幸福啊！

可是这一切，却在柳思薇插足来到沈府，抢了她所有疼爱后，就没了。

那样温馨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第17章======

“哇哇哇……”

远处小孩的哭声，将沈君婉从回忆中抽离。

她看着一个五六岁的女童被同伴推倒，在地上嗷嗷大哭。

手上还拿着一根沾满灰尘的糖葫芦。

沈君婉走上前，将小孩扶起来。

拿出手帕给小孩擦掉眼泪，问他：“小妹妹，别人欺负你，你没想到过欺负回去吗？”

这句话在问别人，其实也是在问沈君婉自己。

女童并不理解，只是奶声奶气的说：“好疼。”

沈君婉这才发现，女童手上的伤口，抬头忘了一眼，附近就有药铺。

她把小孩子带到一个角落做好，对她说：“小妹妹，你等姐姐一下。”

话落，便去了药铺买了药膏回来。

给小孩包扎好伤口，又重新给她买了一根新的糖葫芦。

小女孩立马收住了眼泪，破涕为笑。

小孩子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沈君婉看着，嘴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