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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堕仙崖没了仙力,不过一介凡人,却生生将那拽住他的仙卫打得吐出血来。
然而更多仙卫死死拦住了他。
“帝君,这可是堕仙崖!”
堕仙崖,坠之则灰飞烟灭,仙卫誓死保护帝君,自然不会目睹这种事发生。
不过转瞬之间,崖下已是苍茫浩渺,再不见陈挽侬的身影。
冷雨戚戚,风吹雨雾,似陈挽侬的一袭素缟白裙,冰冷而徒劳地打在许南席手背上。
他心像被陡然抽空了一块,轮廓分明的脸紧绷着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眸却猩红无比,仿佛下一瞬就要溢出血。
“快带帝君离开此地!”为首的仙卫间许南席神色有异,唯恐拖下去会再出变故,急急吼道。
众人将许南席生生从堕仙崖拖离,仿佛下一秒这安静的深渊便会吞噬他骸骨。
许南席嘶吼着被拖离堕仙崖,狂怒之下将一道仙力朝身后拍去。
数名仙卫当即倒地,许南席回头抽出万诛剑,然而一仙卫已飞身拦在了剑前:“帝君,帝后已薨,请帝君回宫!”
“请帝君回宫!”
忠心耿耿的众仙卫,尽数跪倒在地。
许南席寒意煞人的剑尖轻颤,一如他心头的痉挛。
“天宫不可一日无主,况且帝姬香芩身怀有孕,为了苍生,为了后嗣,望帝君三思!”仙卫不惧肃杀剑气,继续叩首谏言。
“望帝君三思!”
许南席后背僵直,脑海中掠过万千种种,心内却始终空荡一片。
四周静可抛针,唯有风声猎猎。
许是过了一瞬,对众仙卫而言又似过了漫长一生,许南席手中的万诛剑终于重重落地,剑气激起一片乱石。
他没再看那片山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纷纷扬扬的雪静悄悄落下,笼罩寂寂山崖,掩盖天地尘嚣。
仙宫已许久未下过雪,白雪将万诛剑掩埋,亦将仙门前的血迹掩埋,放眼望去一片茫茫,灰的是天,白的是雪,巍峨的是宫阙……浩渺仙宫,寒意入骨。
许南席生平头一次感到极冷。
那冷意落在肩头时,如陈挽侬拂面的长发;落在手背时,似抬手轻抚她脸颊时,从她鬓发间垂落的明珠步摇;落在脸颊时,像是她流下的血泪,浸润着他……
恍然间,有虚无的声音在许南席耳畔抚过。
陈挽侬在唤,渊郎,渊郎。
他听见当初的她轻声在问:“渊郎,如今你已是帝君,会否如人间的帝王那般,三宫六院莺莺燕燕?”
“饶是倾城绝色,在孤眼中也不及你分毫。弱水三千,孤此生此世,只取你一瓢饮。”
“若反悔呢?”
“若孤反悔伤了你的心,将心挖出来赔给你……”
往事如酒,越酿越浓。
许南席心内像有钝刀搅动,雪下得太密,密到他无从喘息,那寒凉的气味像极了血,在鼻尖萦绕不去。
他大步往前,长袍却被寒风扯动。
这风,这雪,都似在拉扯着他、阻拦着他,想将他带到那堕仙崖边,送他抓住那未脱落的红线,以至于每走出一步,脚步都更凝滞几分。
然而他终是一次也未回头。
第十二章 既无情,又怎会痛
有些事,已无法回头。
许南席独自站在空空荡荡的九霄殿中,面色冷沉。
他杀苏烈,杀许南席,只为维护皇权,他有何错?
偏偏陈挽侬说他做错,身为帝后,竟丝毫不体谅他的身居高位的一番运筹帷幄,这样的帝后,要之何用!
可为何看着她跳下堕仙崖,他竟会心痛如绞?
许南席眉心蹙起,无论睁眼还是闭目,她这千年来的喜怒哀乐都会一点点浮现在眼前,叫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驱散心头痛楚。
数千年前,他曾是这仙宫的帝储,在仙魔一战中伤及仙魂,致使情窍不通,被父王削去帝储之位,沦落了为大荒之地的一介废储。
情为何物?
许南席已遗忘太久。
登上帝位时,有仙兆官曾曰,苏烈之女陈挽侬,生来情窍极深,与他恰似一阴一阳、一正一反,乃佳偶天成。
后来那仙兆官被他赐死,他情窍不通之事,自此无人知晓。
在遇到陈挽侬时,他的确有过心动,他以为那便是情。
可那情只达眼底,不达心间,许下诺言的一瞬或许真挚,诺言却如肤浅无根的水中浮萍,一朝秋风起,便枯黄逝尽消散于无……
许南席闭目,窥向自己的仙魂。
他乃白泽所化,魂气透着无上的威严,唯独心的位置缺了一块。
那缺失的情窍,被遗失在了仙魔大战的荒原中,再无找寻不到。
如今,空缺的地方涩涩透着风,虚无的痛楚涌入四肢百骸,每思及陈挽侬深一分,便痛得更厉害一分。
许南席握紧双拳,指节阵阵泛白。
定是错觉。
既无情,又怎会痛!
……
入夜,白雪依旧飘飞。
一身华服的香芩柳眉紧蹙:“这么晚了,帝君怎么还在九霄殿?难不成今日又不来宁远宫了?”
“娘娘且放宽心,如今这仙宫之中只有娘娘一位,殿下还能忘了您不成?再说,娘娘还怀着帝君的子嗣呢。”身旁的仙婢碧儿劝道。
香芩轻抚小腹,冷笑一声:“即便没有这个孩子,帝君也绝不会冷落本宫……那陈挽侬算什么东西,竟也妄想同我争宠?”
宫婢碧儿正待点头接话,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窗外有道熟悉的纤瘦白影。
定睛一瞧,那白影却一闪而过,诡异地消失在了她视线里,着实将她吓得惊叫一声。
“怎么了?”香芩不满碧儿一惊一乍。
碧儿打了个哆嗦,害怕得压低了嗓音:“奴婢……奴婢似乎看到外头有人!”
香芩漫不经心:“这么晚了,自然是值夜的宫婢。”
碧儿嘴张了张,结结巴巴再出声:“奴婢……奴婢看到的好像是帝后陈挽侬。”
陈挽侬曾是仙宫唯一的帝后,她的身形,碧儿再熟悉不过。
“你说什么?”香芩一惊。
碧儿是香芩贴身婢女,替她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此时额上已不知不觉冒出了一层冷汗:“娘娘,该……该不会帝后的魂魄找来了吧?”
雪落无声,夜色如一张大网,将偌大的仙宫网罗其中。
话音落下,二人才觉这宁远宫实在静得出奇。
“闭嘴!”香芩咬牙,强作镇定,“定是你眼花看错,她已灰飞烟灭,哪来的魂魄,怎可能出现在本宫面前?”
碧儿讪讪擦去额上冷汗,连声点头应是。
“你出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装神弄鬼!”香芩接而吩咐。
碧儿后背发凉,对上她的目光却不敢不从,壮着胆子走出门,外头的雪地里别说是人,就连半个脚印也没有。
她飞快看了几眼便急急转身,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物。
那是一朵玄璃花,一看便知是刚摘下不久,夜间花瓣本该闭合,此刻却片片张开。
谁人不知陈挽侬是玄璃花修炼成仙?
碧儿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几乎吓得瘫软在地,连滚带爬朝门内逃去:“帝姬娘娘,帝姬娘娘,陈挽侬的冤魂回来了——”
第十三章 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力
一记耳光狠狠朝碧儿扇来。
香芩咬牙切齿,强忍心头惧意:“是嫌动静闹得不够大吗?快把这东西给本宫扔出去!”
碧儿哪里敢碰那花?连忙施法术将花扔远。
晶莹的花瓣在半空中碎裂,似有鲜血渗了出来。
碧儿见状已是脸色惨白,定睛再一瞧,玄璃花滚落雪中,已然不见了踪影。
地面干干净净,哪有什么血?
这夜,宁远宫灯火通明,香芩与碧儿两人遍体生寒,一夜未眠。
……
次日,众仙进谏,请许南席为陈挽侬立衣冠冢,处理身后事。
许南席不准,众仙于是再谏。
苏氏一脉虽造反,但陈挽侬这位已薨逝的帝后,在众仙眼中并无不是之处。
她居于后宫却关心政事,许南席性情冷冽,若众仙官有错必定重罚,而她良善体恤,常适时为众仙求情,是个再好不过的皇后。
许南席最不喜有人同自己唱反调,见群臣坚持己见,勃然大怒,下令将为首进谏的几人收押,这场风波才终于平息。
碧儿听说之后,立刻回宁远宫禀告了香芩。
“娘娘,苏家虽倒,但在仙界声望甚高,另立帝后之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香芩被昨夜的事扰得心神不宁,听闻立后二字,却是胸有成竹:“急什么?帝后之位迟早会是本宫的,谁也别想从本宫手中夺走!”
言语间,外头传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