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唇无血色，肌肤透明如冰，像是初春雪山腰间压在枝头的寒霜，随时都会融化。

楚惊澜心一紧，旋即心口作痛，提醒他，那里还有一道伤疤。

南枝对他出手格杀的伤疤。

没有半分犹豫，要置他于死地。

神仙也罢，妖魔也罢，都是自私自利的生灵，当触及他们的利益的时候，就会亮出獠牙。

楚惊澜冷嗤一声，夺过南枝掌心的引魂铃，放置储物灵戒，“不过取个至宝，师尊装成这副痛极的模样，要给谁看？”

南枝不语，只加深了唇边的笑意。

只是这抹笑意，苍白无力。

楚惊澜本想再羞辱几番南枝，可心口疼痛之外，仿佛还有另外的情绪翻涌，沉闷如石般下坠。

他狠狠摞下话语。

“师尊放心，本座信守诺言，即日起退兵回魔域，就不脏了这处神仙住的地方。”

……

牢狱。

魔域荒凉阴沉，灵气贫瘠，寻常仙人待在此处，久而久之，会被一点点地侵蚀仙体。

重伤难愈，灵力尽失，南枝的身体状况甚至不如凡人，仙体堕魔的速度比预料中更快。

南枝失神地看着身前的魔族功法。

修魔，是堕仙唯一的出路。

只是她仅有七日可活。

所幸，让她的修为和魂魄，散个干净。

一阵凛风袭来，魔族功法散落到旁。

“打开牢门，让本宫进去。”

看守的魔族狱卒应声。

华衣高髻，宫妆艳丽的女子踏步入牢狱，站定在南枝面前，掩嘴轻笑，“师姐，好久不见了。”

南枝被风沙迷了眼，许久才睁开眼睛，一言不发，头偏过一侧，不看来人。

受到无视，锦若的笑僵在嘴角。

“这里是魔域，不是西洲，师姐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西洲境主吗！”

锦若朝虚空一抓，穿透南枝肩胛骨的锁仙链来回拉扯，牵动仙脉，伤口边缘卷起血肉。

南枝冷汗淋漓，咬唇咬得发白，死死不肯溢出一声痛呼。

一千年前，南枝救下被仇人追杀的锦若，见她灵骨上佳，引荐给师尊嬴华仙尊。

嬴华仙尊本不欲多收徒弟，南枝苦苦哀求，才将锦若收入门下。

此后，南枝多了一个师妹。

“我能复活，说来还得感谢师姐的好徒弟，”锦若眼中媚态流转，“你是不是很好奇，这些年来，楚惊澜为什么会性情大变？”

南枝呼吸放缓下来。

锦若自然是察觉到这点变化，笑得开怀，“自然是因为楚惊澜爱上了我啊师姐。”

“凭什么我灵狐一族好不容易得道成仙，却要因先辈的罪名全族流放，被抓到后就要被打回妖狐之身，要不是师姐相救，我生生世世都得困锁镇妖塔，而你们这些天生的神仙，却杀我族人无数也算弘扬天道……”

“见你的第一眼时，我就暗暗发誓，总有一日要把你拉下神坛。”

锦若艳丽的脸庞因仇恨而扭曲，“还有那个嬴华仙尊，初见面时说我心有仇恨，不收我为徒，这也多亏了师姐，才让我有机会继续修炼，亲手杀了害我灵狐一族的仇人之一，而嬴华仙尊这个老东西竟然猜到了是我，要将我伏法请罪，我便知天上的神仙都是一丘之貉，干脆先下手为强，趁他虚弱之际，弑命夺丹！”

“你竟然……”南枝双目通红。

师尊嬴华仙尊死状惨烈，仙体不全，南枝查遍天界，没想到，凶手就在身边。

锦若祭出引魂铃，“师姐也别怪我太狠，真正害了师尊的可不是我，而是师姐你啊，你用秘法献祭金丹命数相救楚惊澜，嬴华仙尊找到你时已经无力回天，只能将引魂铃传授给你固你魂魄，要知道，引魂铃复活他人，靠的是以命换命，就算我不出手，嬴华仙尊也没七天好活。”

“是我害了师尊。”南枝沉重闭上双眸，眼角滑落出一滴泪水。

“知道就好，”锦若现出贪婪的神色，她修习的魔族功法是吞噬，南枝没有金丹，但还有仙体，也是大补之物。

吞噬上神之躯，能再让她的修为更进一大步。

“看在你我师姐妹一场，我送你早点上路！”

第5章 杀了她

锦若掌心凝聚起旋涡，聚集起力量庞大的魔息，眼中闪烁着极度的狂喜。

却察觉到一道更为霸道强势的魔息逼近！

锦若脸色一变，收回气息，紧急之下，借用引魂铃的力量自伤胸膛，再将引魂铃放在南枝的手中。

“师姐！”锦若惨叫一声，捂住受伤的部位连连后退。

赶来的楚惊澜接住了她。

锦若倒在楚惊澜的怀抱中，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浑身颤抖地紧紧搂着楚惊澜，将脸埋在胸膛，惊惧得不敢抬头，一遍又一遍地喊。

“惊澜……惊澜！”

楚惊澜停了一瞬，揽过锦若，“本座在。”

锦若从楚惊澜的怀中抬起头来，哭得梨花带雨，花了艳丽的妆容，低低哀求道。

“惊澜，你别冲动，不怪师姐，都怪我撞破了师姐要传讯燕识神君，师姐一怒之下，才……”

剩下的话语，楚惊澜替锦若补齐。

“才想要杀人灭口，师尊，百年过去了，你的心，还是这么狠。”

燕识神君，天界与南枝最般配的神君。

百年过去，师尊竟然已经和他结为道侣。

她怎么敢！

“道歉。”

南枝不为所动。

她睁开双眸，没有什么生气，静默地看着他们，像是因冷淡而漠视，也像是涣散到聚焦不了任何的视线。

楚惊澜袖中的拳头紧握，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作响声。

这样的楚惊澜，让锦若都感到心悸，不由得下意识紧抓他的玄衣。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的师尊，永远都是这副漠然的表情。

百年前如此，百年后也一样。

让他想要狠狠地撕碎这副面具。

“锦若，师尊用哪只手伤的你，”楚惊澜抬手，隔着虚空，操纵南枝的手高高举起，“是这只吗？”

锦若愣了一会儿，旋即双目忍不住一颤。

南枝的手，角度诡异地吊在袖间，看上去只有皮肉相连。

楚惊澜竟然硬生生地折断了南枝的手臂！

“还是这只手？”

清晰的骨骼折断声再次响起。

南枝的两条手臂，都软软地顺着衣袖垂落，轻微摇晃。

她死死地咬住牙，痛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浑身如风吹薄纸般颤抖。

楚惊澜冷冷重复道，“师尊，道歉。”

回应他的只有死寂。

楚惊澜周遭的魔息因他的情绪而变得狂暴。

天界上神的骄傲，绝不容许他们低头。

师尊对锦若如此，对他亦是如此。

魔息大涨，牢房的威势压得所有人都透不过气来。

楚惊澜唇边掀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那他便折断西洲神女的傲骨，看看到底有多硬。

楚惊澜接近失控的边缘，眉眼阴郁暴戾，朝虚空一抓。

南枝凌空被掐住颈脖，整个身体悬挂在空中。

与全身上下满是狼狈的血污不同，南枝的颈脖意外的苍白，如凝脂如玉般晶莹剔透，也过分纤细脆弱，像是随时会在楚惊澜的掌中折断。

她半睁着双眸，也不挣扎，神情空洞地看着楚惊澜。

楚惊澜却觉得这目光异常锋锐，就像是一把刀剑，狠狠地穿透外壳，刺透他的内心，让他内心的一切仇恨，都无所遁形。

别看了。

楚惊澜在心里嘶哑默念，掌心越发收紧。

锦若躲在楚惊澜的背后，上半张脸，是未干的泪水，下半张脸，点了朱唇的嘴角缓慢上挑，眼眸中闪着嗜血的光芒，怨恨并快意地看着这一幕。

对，动手杀了南枝。

第6章 尸魔

若是能吞噬师姐的上神之躯，她必定晋升上神之境。届时，她就能和楚惊澜一同杀回天界，让所有仇人都血债血偿！

所有高高在上的神仙，都该和他们这些不被天道所容的妖魔一同坠入无间地狱！

南枝的身体很轻，轻得就像是枯叶一般。

“杀……了我……”

没有半点挣扎的力度，南枝语气虚弱，隐含解脱之意。

是她害了师尊，害了西洲。

师尊若没有舍命动用引魂铃救她，锦若没有机会动手。

师尊还活着，魔族大军踏不进西洲半步。

一点点温热打在楚惊澜的手背上。

那是南枝滚烫的泪水。

楚惊澜微微愣神。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师尊哭，看见师尊脆弱、彷徨而无助的模样。

仔细看，才发现她的目光虽是看着他，但更像是凝在远处。

楚惊澜心绪乱成一团，仿佛不再受他掌控。

像是有一只手，狠狠地抓住楚惊澜的心脏。

她在想谁。

师祖。

西洲。

还是……燕识神君！

双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