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宛如一击重锤砸的聂锦眼前发黑，他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容缨，你想干什么？

为了谢家人，随便是什么谢家人，你都可以亲身犯险为他顶罪是吗？

那我呢？你有没有为我想过分毫？

你有没有想过我在拼了命地想要保全你！

你怎么能这样？！

钟白连忙扶住他，满脸都写着欲言又止，他想说既然容缨自己找死，那就这样吧，把她交给朝臣，既能缓解之前他和朝臣之间紧绷的关系，也能杜绝一个后患，免得那人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再这么狠狠算计他一回。

可他看着聂锦的脸色，想着他之前嘱咐自己的话，却怎么都没能说出来。

“去船舱。”

聂锦没能失态多久，因为他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他必须用尽全力去把容缨救下来。

他一路越走越急，两个练家子竟几乎要追不上他，只能一路小跑，等到船舱的时候场面却仍旧几乎失控，王家三爷跳着脚叫嚣，说他夫人徐氏被踩断了腿，他必须要亲手打断容缨的腿才行。

更有连家人尸首都没能找到的人连声哭嚎，仿佛要生啖了容缨。

好在此次南巡带的禁军都是钟白的亲信，知道容缨身份特殊，死死将激动的朝臣拦在了外头。

钟白高喝一声：“圣驾到，退避！”

激动的人群这才退让到了一旁，将几乎敲坏的船舱门露了出来，聂锦抬脚走进去，老安王和王窦萧荀四家的人立刻跟了上来，薛京连忙伸胳膊挡住：“几位留步，皇上并未宣召。”

老安王和他有旧怨，一见他在这里，脸色顿时黑了：“狗奴才，滚开，里头的是谋害皇上，残杀朝廷命官的真凶，我们必须亲自审问，查出幕后真凶，还不滚开！”

王荀两家对视一眼，眼底闪过心照不宣，立刻跟着施压，他们急需让刺客永远闭嘴。

薛京却越发不肯让路，连同钟白死死堵住了门：“未得传召，不得入内。”

众人气得冒烟，不停咒骂。

木板不隔音，声音清楚地传进了船舱里，容缨却无心理会，她抬眼看着聂锦，倘若谢鸣那句聂锦要保她是真的，那这个人就一定会自己进来，她并不意外，可仍旧被他的单独出现狠狠戳了下心口。

她静静看着聂锦，等那张脸已经印入了脑海她才垂下眼睛：“事情闹这么大，很难平息吧？”

但没关系，把我交出去，不管是你和朝臣的嫌隙还是对谢家的追捕，都可以告一段落了。

聂锦没听见未尽之言，他呼吸逐渐急促，他忍了又忍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一把将容缨推到了墙上，他全身都在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知道。”

她再次看向聂锦，这张脸她看了那么多年，却始终怕自己记不住，怕一碗孟婆汤就让她忘得干干净净。

“把我交出去，事情到此为止好不好？”

到此为止……

聂锦只觉一盆冰水兜头砸下来，这种时候容缨心里想的还是为谢家理清后路，她甚至都没有为她的利用和背叛做过一句解释。

容缨，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你有没有心疼过我哪怕一刻？

心口慢慢凉了下去，他松了手，慢慢后退一步：“不可能，我要新仇旧恨和他们一起算，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别想好过，不管是你放走的那个刺客，还是你的那些家人，谁都别想跑。”

他转身要走，却被容缨一把抓住胳膊，谈及自己生死无波无澜的人，谈及谋害皇帝淡定自若的人，此时却彻底慌了神，她语气急促：“不要，不要去追了，放过他们吧。”

“让这一切都止于我好不好？就当都是我做的好不好？求求你，放过他们……”

“求我？”

聂锦悲凉地笑起来，他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眼见容缨跌倒在他脚下，他索性半跪了下去，抬手撕开了衣襟，他捏着容缨的下巴逼着她抬头直视着胸前那狰狞又丑陋的疤痕：“你拿什么求我？你凭什么求我？”

容缨痛苦地闭上眼睛，可这看在聂锦眼里却成了心虚，他笑起来，声音里却都是绝望，容缨，既然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肯看我一眼，那恨我吧，恨我一辈子吧。

他仿佛最后一次般轻轻抚摸着容缨的脸颊，动作旖旎又温柔，说的话却满是恶意：“我不会放过他们，我会把他们全部抓回来，你不是看重谢家胜过一切吗？那我就当着你的面，把他们一个个，碎尸万段。”

第279章你在胁迫我

容缨从未想过会从聂锦口中听见这么可怕又残忍的话。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我的家人里有你的至交知己；有你的授业恩师；我娘还亲手为你做过衣裳，聂锦，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为什么说不出来？！”

聂锦失控的嘶吼，可一句过后声音便低哑了下去，他抬手遮住脸，仍旧有自嘲溢出来：“你们所有人，对我的好哪怕只有一丁点，都要我十倍百倍的还，萧家是，谢家是，连我母亲都是……我不是说不给，但到底要给多少你们才能满意？”

他抓着容缨的肩膀：“容缨，我把血肉割出来给你们好不好？”

“不是这样，不是的……”

“就当你不是吧……”聂锦闭了闭眼，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你说我欠谢家的，六年前我已经拿命还过了，时至今日，仁至义尽。”

容缨绝望的呜咽一声，她想和聂锦解释当年的事，想告诉他那件事真的不是谢家所为，他想告诉他，她整个谢家从未想过要从他身上得到回报，他们对他的好只是心疼他。

心疼他生来无父年幼丧母；心疼他孤苦一人长大；更心疼他连句话都无人可说……

可她有那么多话想说，却找不到一条证据能证明。

无力席卷全身，容缨抬手捂住脸颊，许久许久之后才再次看向聂锦：“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吧？”

聂锦木然地应了一声，他骗了自己太久了，已经骗不下去了。

“容缨，因果循环，”他站起来，晃晃悠悠往外走，“这兴许是你的报应。”

他抬手去开门，已经不想再和容缨说任何一个字了。

“稷郎。”

身后却陡然响起容缨的声音。

聂锦开门的手瞬间凝在了半空，稷郎……真是恍如隔世。

他以为自己和容缨都忘了那两个字了，可在听见的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容缨第一次喊出口时那含羞带怯，面若桃花的模样。

那当真是人间绝美。

可时隔六年再次听见，却只剩了嘲讽。

“容缨，没用的，我不会放过他们，绝对不会。”

容缨似乎已经平静了下去，她似哭还笑般叹息一声：“我只是想让你再回一次头，我还没有看够你。”

明明满心都是愤怒和仇恨，可聂锦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他何尝看够了容缨呢……

他转过身去，一点寒光却映入眼帘，容缨手里正握着一把锋利的刀片。

短暂的怔愣过后他控制不住地笑出来，声音却宛如悲鸣：“怎么？我不肯放过他们，你便要再杀我一次？”

他摁着心口，明明那里疼得人说话都没力气，他却越笑越癫狂：“你想刺我哪里？人身上的这些要害，你想扎哪里？要不要我给你找个位置？”

他没有躲，反而更往前一步，他今天就看看容缨能不能真的下得去手，是不是真的能为了谢家而亲自动手杀了他。

“就在心口这里可好，当年这伤没能杀死我，现在再补上那一下如何？”

容缨却没有动，她只是跟着笑了起来，却是笑着笑着眼角就有了水光：“稷郎，我一直以为有些话是可以说清楚的，可现在才知道，真的会百口莫辩。”

她没握着刀片的手隔空摹绘了一下聂锦的脸，神情一点点淡了下去：“我解释不清楚，但还是希望你能明白，纵然世人心思驳杂，可总有人不曾图过回报。”

“谢家的旧账你放不下就不要逼自己了，就当我真的做过吧，我今天就都还给你。”

聂锦一愣，不祥的预感翻涌上来：“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