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些凝滞。

裴笑赔了笑，“我来替二位引荐一下，这位是褚晚宁，这位是慧如师太。”

慧如偏过身：“阿弥陀佛！”

褚晚宁微微一颔首。

空气再次凝滞。

嘿！

裴笑瞅一眼老尼姑，心说我家娘子那是高冷，你是肿么肥事。

“师太，说话啊！”

老尼姑像是没有听见，打量完褚晚宁，就开始眼观鼻，鼻观心，作老尼姑入定状。

裴笑朝褚晚宁歉意一笑。

娘子，和这种油盐不进的人，咱们不要一般见识，等她倒霉了，有她哭的时候。

娘子显然没有领悟这一笑的深意。

她站起来，走到老尼姑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只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老尼姑的眉心。

慧如老尼姑只觉得眉心一凉，眼前倏的一片黑暗。

“啪——”

一束光落下来，落在女子的身上。

那女子光着脚在沙漠里行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头顶是炙热的太阳。

有泪从她的眼眶中不断涌出，却根本落不到腮边，涌出眼眶的瞬间，那泪就已经蒸发掉了。

双脚因为沙子的热度而烫伤，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像是行走在刀尖上。

可她毫无知觉，仿佛要在这沙漠之中，走到天荒地老一般。

慧如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狠狠扎进来，痛意呼啸而来。

眉心的凉意骤然消失，她回神的同时，手里的佛珠“叭”的掉落在地上，豆大的冷汗从她额头上冒出来。

裴笑看傻眼了，怎么我家娘子的一根手指头，就能让这老尼姑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停灵三天，水月庵所有的尼姑为她念了三天三夜的往生经，她的棺材是在落葬后裂开的。”

褚晚宁的声音不带一点喜怒。

“棺材裂开，墓随之而倒，立着的墓碑随之而裂，裂成两半，左边宽三寸，右边窄三寸。”

慧如抬起头，眼中露出浓浓的惊骇，“你……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对啊！

娘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裴笑浑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赔本

褚晚宁的话，还在继续。

“她临死前，脱下了尼袍，对着镜子描眉梳鬓，涂上胭脂，还戴上了自己最漂亮的首饰，而你……”

褚晚宁声音陡然变冷。

“在她咽气后，又替她换上了尼袍 ，褪去了首饰，擦去了胭脂。本来她心里的念想还不足以成魔，是你这一举动，使得她死后不得安生。”

罪魁祸首竟然是我！

慧如腿一屈，直直跪倒在褚晚宁的面前，呢喃了一句：“是我害了她？”

裴笑一颗心已经跳出了嗓子眼。

“晚宁，你的意思是，没有按照死者的意愿操办后事，就能将死者的心魔给勾出来？”

刚刚我没有把话说清楚？

褚晚宁看裴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二傻子，“死者为大，裴大人没听过吗？”

“我听过！”

裴笑伸手指着慧如，毫不犹豫地把锅甩过去，“她没听过！”

褚晚宁蹲下去，冷冷看着慧如的眼睛。

“我不平白无故替人化念解魔，好好想一想，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替她把棺材合上。想好了，你再来找我。”

“薛姑娘。”

慧如因为叫的大声，满脸通红紫涨，“贫尼只问你一句话。”

“你说。”

“是不是她的棺材合不上，她，她就一直会这么走下去。”

“是！”

“那就不用想了。”

慧如老尼姑眼底迸出绝然，“水月庵清贫，没有那些黄白之物，老尼唯有身上这条薄命。”

这回，轮到褚晚宁大吃一惊，“你为了她，连命都可以舍？”

慧如毫不犹豫地一点头，“可以！”

褚晚宁清冷的黑眸里冒着一点星火，“为什么？”

“镜花水月苦留连。”

慧如语气说不出的沧桑，“佛语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褚晚宁：“你与她什么关系？”

慧如：“并无关系，同为出家人，同是苦命人。”

褚晚宁看着她，静了片刻后捡起地上那串佛珠，“这串佛珠可否给我？”

慧如不知道她什么用意，茫然点点头。

褚晚宁缓缓站起来，“这个心魔我答应解了，天黑后，水月庵门口见。”

“这，这，这就解了？”

裴笑：“她还没给钱呢？”

褚晚宁晃了晃手中的佛珠：“这便是。”

裴笑：“……”

他心里长长叹出口气：得，这一趟怕又是个赔本买卖。娘子也不知道给自己多挣些嫁妆钱！

褚晚宁哪里知道裴大人心里这些弯弯绕，她看着慧如。

“若方便，就让四太太在水月庵清修吧。佛渡有缘人，有没有这个缘分，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但佛门总应该是敞开的。”

慧如从地上爬起来，冲褚晚宁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是贫尼着相了，四太太今日就可入水月庵来。”

“去吧！”

“我在庵门口静等薛姑娘。”

慧如说完，冲褚晚宁行一礼，转身去开门。

裴笑眼尖，发现这老尼姑的眼角，有泪珠点点。

六根清静之人竟然哭了，这也太稀罕了。

他大感好奇，走到褚晚宁面前，压着声问：“你刚刚伸一根手指，把她怎么了？”

“你话太多了！”

“我好奇啊，不问个明白，今天晚上一定睡不着觉，你舍得吗？”

舍得啊！

褚晚宁：“退下吧，裴大人。”

这种冰冷冷的调调，我裴大人好喜欢啊！

简直让人抓耳挠腮！

裴笑眼里搓出的火星，差一点就压不住。

“薛姑娘，薛姑娘！”

这时，季蕙冲进来，二话不说往褚晚宁面前一跪，正要开口道傅，冷不丁褚晚宁一双冷眸看过来。

“六姑娘，别动不动就跪，人跪多了，骨头就软了。”

“我……”

“不言，送客！”

“是！”

“傅总管，你进来。”

“我……”

被点了名的傅总管简直比雷劈中他，还要惊诧。

他二话不说，颠颠冲了进去，“薛姑娘，有什么吩咐？”

褚晚宁手指勾了勾，示意他走近些。

傅总管不知道为什么，两条腿软得跟棉花似的。

走到近前，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一只胳膊落在了他的肩上。

傅总管吓得生生打了个激灵：“薛，薛……”

“我做什么的，你是知道的。”

“……”傅总管忙不迭的点头。

“我下面要做什么，你应该也知道。”

“……”傅总管继续点头。

“三件事，你听好了。”

褚晚宁脸上的表情特严肃，特深沉。

“一是给我和李不言准备两匹快马；二是老太太那边你去吱一声；

三，以后几个月我会频繁的进出傅府，你不必管，仍旧当我是死人。”

能不说死人两个字吗？

瘆得慌。

“薛，薛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褚晚宁松开手，“没了，去吧。”

傅总管跑得比兔子还快。

娘咧！

我要再对她起好奇之心，我大嘴巴抽我自个！

太吓人了！

……

水月庵坐落在西山脚下。

西山是太行山的山脉，一眼望去连绵不断。

褚晚宁为了避开裴笑，日头没有落山，就和李不言悄末声地出发了。

最近这位裴大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往静思居跑。

今儿送个蜜饯，明儿送个瓜果，热络的像这天气。

他还嫌恶心不够褚晚宁似的，一见着面就“晚宁啊，晚宁啊”的喊。

谁给他的晚宁！

两人一口气奔到水月庵门口，天刚刚暗沉下来。

慧如已经等在门口。

褚晚宁翻身下马，余光见大树的石凳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瞬间变了脸色。

“哟！”

李不言乐了，捂着嘴，却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这还阴魂不散了。”

裴笑踢踢薛祉匪：说你还是说我？

薛祉匪：你！

裴笑：凭什么是我？

薛祉匪：就凭我长得好看。

裴笑：操！

薛祉匪站起来，走到褚晚宁跟前，脸上浮起痞痞的笑。

“你们这一探，必是要到深更半夜的，西城门三更就关，我怕你们回不去，所以兵马司的事情一完，就匆匆赶来了。”

见褚晚宁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叹了口气，“我忙一天，连午饭都没吃，都快饿死了呢！”

褚晚宁看向裴笑：“他喝酒了吗？”

裴笑：“没有啊！”

“没喝酒，怎么还撒上娇了呢！”褚晚宁摇摇头：“傅大人，注意形象啊。”

傅大人笑得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笑屁！

褚晚宁磨牙。

第二百一十九章入庵

众人走到庵门口，慧如老尼姑已经等候多时。

“诸位贵客，斋饭早已经备下，只是比不上京中的好菜好饭，都是些寻常吃食。”

“不讲究这些。”

褚晚宁打断她：“水月庵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前身是什么？”

慧如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些，忙道：“水月庵前朝时候就有了，建的时候就是个庵堂，风风雨雨几百年，就没变过。”

褚晚宁环视一圈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