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仙姑在婢女的搀扶下走进，尽管体力不支，眼神却依旧凌厉。

“我看谁敢赶走子苏？！”

见江瑶儿想上去搀扶梅仙姑，江婉儿厉声喝住：“江瑶儿！”

江瑶儿脚步一顿，收回了手，她知道江婉儿在威胁自己——她当然不想告诉梅仙姑自己和江婉儿的交易。

“江婉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就这样登堂入室！”

梅仙姑掷地有声，拐杖狠狠敲了一把地面。

江婉儿一时危惧，仍勉力让自己硬气起来：“本想就此耗着你，哪里晓得你这死老太婆命这般硬。”

江瑶儿闻言，朝江婉儿望去，双眼轻眯，冷冽犀利得让人心惊。

梅仙姑正颜厉色：“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做你这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无羁之梦！”

两位主子的交锋愈演愈烈，围观弟子蜂拥而至。

梅仙姑走出门口，气得喘咳不止：“顾若岳，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娘，就休得把这野丫头给接进来！”

“师娘，我爱婉儿。”

清冷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江瑶儿堪堪回头，见顾若岳束起高高的马尾，大抵是着急赶过来，还穿着一身皂色的道袍。

“我不爱江瑶儿，请师娘让路。”

江瑶儿弯唇笑了笑。

“瑶瑶，从今往后只有我们二人，好不好？”

“月牙儿，我答应你。”

往日的花前月下，在眼前反复重现。

江瑶儿摇了摇头，唤回走失的意识。

她拉拉梅仙姑的衣袖，想劝梅仙姑离开，可梅仙姑哪里忍得下这口气，面色发白，眼里布满血丝：“我若是不同意呢？！”

“今日，我定要与婉儿成婚……”顾若岳顿了顿，道袍上绣着的山河日月，都似泛上血色，“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江瑶儿，眼里含着冰冷十足的杀意。

梅仙姑整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踉跄了几步，脚步虚浮，眼前一黑。

“你、你……孽障！”

说完这话，梅仙姑，直直向身后倒了下去。

江瑶儿急迫地上前，两指一划让梅仙姑腾空浮起，继而厉声喊道：“快！送梅仙姑回卧房！”

梅仙姑一直在消耗内力压着噬魂蒿，眼下被顾若岳这么一气，梅仙姑气息不稳，便彻底按捺不住了。

江瑶儿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转头看向江婉儿，微微拧眉：“江婉儿，梅仙姑已经等不了了，把化清丹给我。”

江婉儿听了这话，脸上笑容舒展开，眉宇间带着挑衅：“最后一粒化清丹，我已经吃掉了呢。”

“……”江瑶儿闭眼深吸一口气，骤然间周身泛出紫芒，房内摆设开始剧烈摇晃，她猛地抬手一拂，江婉儿身前的妆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胭脂粉膏四处飞溅，散落一地。

“江瑶儿！你又在发什么疯！”

大婚当日不得在成亲前面见新娘子，顾若岳只能站在屋外庭院中提声喝令。

屋内，江婉儿神色慌张，惊恐道：“你敢伤我，若岳哥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江瑶儿冷哼一声，一言不发，提剑刺过去——

“不好了，江师姐！”

茯苓偏在这时风风火火的冲到她面前。

“梅仙姑不行了！”

第六章 梅姨羽化

“如何？”

眼前的梅仙姑面色发紫、形容枯槁，江瑶儿坐在床沿，看着床上的病人，心里有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董青川沉默了片刻，俊俏的脸上神色凝重，他摇了摇头，眉间的皱痕不曾舒展。

“连你也查不出吗？”

董青川虽然看上去只有十六十七的模样，但却是天生童颜，据江瑶儿所知他从出生起便学医，如今已经行医十几载了。

“我只能开些药方压制一段时间，”董青川面色惭愧，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抱歉，子苏姐姐，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董青川到底多少岁，江瑶儿也不知道，只是习惯于被他称作姐姐了。

江瑶儿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久凝的情绪融化了些，故作轻松道：“没事，你已经尽力了，别难过了。”

董青川任由江瑶儿对他的脸蛋搓圆揉扁，一言不发，看神情却并没有轻松多少。

见他身上背着药箱，江瑶儿心疼，“走得这么急吗？”

“嗯，我会尽快回来的。”董青川莞尔道，“不过回来前我会去一趟万华谷，问问师傅，看她是否知道梅仙姑所中之毒。”

“多谢，让你费心了。”江瑶儿有些心不在焉，将一枚青色护身符塞入他手中，“一路小心。”

“你我之间就不必言谢了。”董青川顿了顿，清朗的嗓音忽然弱`下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子苏姐姐，等我下次回来，我们一起离开天师府吧。”

江瑶儿陷入沉默，仍一动不动。

董青川执着劝道：“顾若岳早已失了初心，我实在不想看你留在这受委屈了。”

“子苏姐姐，我们离开这，你武功如此高强，你保护我，我照顾你，好不好？”他越说越激动，禁不住握上了江瑶儿的双手，眼眸闪着光亮。

“子苏？是子苏吗？”

一旁的梅仙姑勉力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摸索，虽然睁着眼却似乎看不清他们二人。

江瑶儿见状紧紧握住了她：“是我，梅姨。”

江瑶儿生母去世得早，她对母爱的感受几乎全数来自梅仙姑。

“子苏，我有话要对你说。”梅仙姑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眼角湿润。

床榻上的梅仙姑奄奄一息，嘴唇干裂，却在听见江瑶儿的呼喊声时慢慢喘匀了气息：“子苏，过来。”

这瞬间她的眼眸明亮，此时的神情和语气，也都十分平静。就像与江瑶儿第一次见面时那般。

董青川心领神会，和江瑶儿告别，离开了。

江瑶儿走到床沿，便是到了这时，她依旧不愿看梅仙姑去死。

董青川没回来，化清丹也没了，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命数如此ℨℌ，我不强求。”

梅仙姑冲她宽慰笑着，伸出手掌，放置于江瑶儿头顶，一道光华自掌心涌出，迅速将江瑶儿的全身包裹。

“我唯独放心不下你。”

“这是……什么？”江瑶儿茫然开口，轻颤的嗓音已然染上了哭腔。

“是我仅存的内力与功力，”梅仙姑的手心贴上江瑶儿的脸颊，爱怜地抚摸着，“你天资聪颖，定能早日消化。”

“到那时，再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你了。”

江瑶儿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双手在袖中曲握，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

与此同时，身体里开始流窜着一股强大的、原属于梅仙姑的力量。

“梅姨！好痛！”

一瞬间江瑶儿浑身上下骨骼肌肉都被这强大力量挤压得变形，劲气在四肢百骸间横冲直撞。

“子苏，忍住！”梅仙姑摁着江瑶儿的肩膀，想稳住她，可江瑶儿只觉得头昏脑胀，丹田处有股丰沛的力量在窜动，即将爆体而出！

“啊——！”

江瑶儿长啸一声，周身紫光霎时暴涨，随后，周围陷入死寂。

紫芒散尽，江瑶儿不安地睁开眼，眼前的梅仙姑浑身枯槁，如同一个佝偻老人，手臂垂至两侧，嘴角渗血，失去了所有生机。

“梅姨？……梅姨！”

江瑶儿搂紧梅仙姑，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竟是自己造成的。

猝不及防间，顾若岳已冲了进来。

“江瑶儿？”他望向床榻上的梅仙姑，双眼涨红，不可置信，“你居然敢杀害梅仙姑？！”

“我……”看着自己溅满鲜血的衣袖，江瑶儿百口莫辩。

“无耻之徒，”顾若岳握紧双拳，“没想到你平日与梅仙姑情深意重，私下竟藏着这等狼子野心！”

众弟子闻声赶来，见此情景，大惊失色。

“江师姐是不是已经疯了？”

“人不可貌相，有些人表面温和，背地里什么坏事干不出来？”

梅仙姑的内力在身体里翻涌，江瑶儿拼命压抑，缓缓站起，一双冷眸睨着眼前所有人。

“梅仙姑——”江婉儿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