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楚宁浠的脑子异常的清醒。

乡绅、进士、归稳、养女这几个信息点串联起来，不会太难，只要唐见溪活着，这一趟河间之行，就一定能找到他。

他是静尘的师兄，又收养了静尘的养女，那么静尘的棺材合不上，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可以预见，从他嘴里必定能问出很多有关唐家的事情。

从尼姑庵，到教坊司，再到唐家……她一步一步在接近整个事件的核心，而这个核心的重中之重，是春闱舞弊案，是先太子。

太危险了，秦知裴！

楚宁浠低喃：“我无论如何不能把你和小裴爷再扯进来！”

……

府门口。

秦知裴刚要翻身上马，忽然胳膊被拽住。

他扭过头，“李大侠有何吩咐？”

李不言收回手，笑眯眯道：“想找三爷说几句私房话。”

秦知裴看着李不言的脸，双手戒备地抱起胸，“夜深人静的，咱们孤男寡女可不太合适啊！”

李不言笑意不变，“三爷把我当成爷们，就合适。”

“朱青，到巷口等我。”

“是！”

朱青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人已经飞奔出去。

“有什么话说吧。”

“三爷对我们家千瑶……”

“李大侠。”

秦知裴冷冷打断：“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应该想想怎么帮你家小姐解心魔，而不是打听一些有的没的。”

“秦知裴。”

李不言连名带姓的称呼，“我李大侠不懂什么叫有的没的，我只懂一件事。”

“说！”

“谁敢欺负我家千瑶，我就弄死谁！”

一股怒气从小腹升起，秦知裴气得两眼直冒金星，心说你个搅屎棍，睁大你的屎眼看看清楚，老子欺负她？

老子能把命都给她！

……

两匹马，一前一后疾驰在黑夜里。

眼看就要到四条巷，前面的朱青忽的一勒缰绳，马在原地转了几圈后，稳稳停下来。

秦知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跟着勒住缰绳。

朱青翻身下马，走到秦知裴面前，咬了咬后槽牙，昂起头道：“三爷，河间府咱们能不去吗？”

“为什么？”

“因为傅家。”

秦知裴的脸色瞬间煞白。

“爷一定不知道当我说出唐岐令这三个字时，韩兄弟有多震惊。”

朱青双手捏紧了，“如果不是爷曾经对他有恩的份上，他根本不会替爷查这两人。”

朱青嘴里的韩兄弟，叫韩勇，在锦衣卫任总旗，官儿不高，负责收集各种情报。

韩勇有个老娘几年前生了重病，无药可治，求到秦知裴跟前，想请他向小裴爷讨个人情，便宜点买几颗百药堂的还魂丹。

秦知裴打听到韩勇为了给老娘看病，已经空了家底，索性自掏腰包，送了二十颗还魂丹给他。

“韩兄弟把消息递给我后，再三叮嘱我一句话，这话我不说，爷心里也明白。”

何止明白！

秦知裴从马上翻下来，看着朱青低沉开口。

“你说的，我知道。”

“爷既然心里明白，那就不该再插手静尘的事，这事让老爷知道了……”

朱青既不敢把话说下去，也不敢把事儿想下去，查诸、唐二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心惊胆战了。

“刚刚听薛姑娘的意思，是不想让爷跟着，我也知道爷心里放不下。”

朱青低下头，“但放不下，也要放下，爷身后这么多人呢，爷说是不是？”

秦知裴看着他，目光像染了秋夜的寒气，有些冷。

他的魂落在傅府三爷身上的时候，朱青刚到傅府，九年的时间，主仆二人相依相伴，没有一日是分开的。

朱青这人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但事情只要交到他手上，比秦知裴亲自去办，还要稳妥。

“你已经看出我放不下了？”

“我跟了爷九年。”

爷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不开心，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什么时候真笑，什么时候假笑……

朱青心里一清二楚。

“爷早在南宁府的时候，就对薛姑娘不一样了。爷喝醉了酒，从来不会闹女人，只闹男人，爷常说闹女人会闹出事。”

秦知裴忽的就笑了。

原来我那个时候，就已经动心了。

只是人生际遇无常，谁又知道那丫头兜兜转转，竟然成了我从前的妹妹。

“爷笑什么？”

“笑你还真了解我！”

朱青一听这话，立刻单膝跪下去。

秦知裴低下头，唇角的弧度慢慢消失。

“我的身后不仅有傅家，还有小裴爷，太孙，哪怕为了他们，我也不应该冒这个险。这些我心里都明白，都清楚，都衡量过，但是朱青啊……”

朱青猛的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爷。

第三百一十四章夜奔

但是朱青啊，这世上不只是他们，需要我站在前面。

还有一个楚宁浠。

命运兜兜转转，又把她送到我身边来，这是老天爷给我救赎的机会，我要再护不住她，当什么爷？做什么人？

秦知裴伸手落在朱青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事情还远没到你要跪我的那一步，不过是去见一个辞官归稳的读书人而已。”

真正危险的，是见了唐见溪，从他嘴里挖出些东西以后。

“楚宁浠对傅家有恩，薛行对傅家有恩，有恩不报，非君子所为！”

秦知裴扶朱青起来，“得了，你家爷也不傻，要死也不能死我一个，总要拖个人陪着。”

总要给他们俩创造些机会在一起。

他目光朝长巷里看一眼，翻身上马，调转马头，“走，去裴家。”

朱青站在原地，看着一人一马消失在茫茫夜幕里，心头涌上疑惑——

爷怎么只字不提他对薛姑娘的情呢？

……

裴府。

书房。

小裴爷像条没形的泥鳅，瘫倒在太师椅里，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心里在召唤菩萨。

菩萨啊,指条明路呗。

小裴爷我要不要为着她，再豁出去一次？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妈的，这诗怎么就这么应景呢！”

一旁，黄芪一脸惊惧的表情。

爷竟然还能背诗？

没发烧吧！

“三爷来了！”

婢女一声喊，也没把小裴爷的魂喊回来。

等秦知裴走进来，他一动不动的哼哼两声，示意自己心烦意乱着呢，你爱咋咋地吧。

秦知裴一把拎起这条烂泥鳅，“准备准备，明天去河间府。”

“干嘛？”

“陪楚宁浠找姓唐的。”

“我不去！”

小裴爷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楚宁浠这三个字。

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她呢！

还没在爹娘裴家和她之间作抉择呢！

还正在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左右摇摆呢！

小裴爷一撅屁股，三爷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我问你，筷子几根？”

“两根。”

“一根能不能用？”

“一根有什么用？”

“那不就得了！”

秦知裴在心里骂了声蠢货，“你一个人对抗你爹娘有什么用？多个楚宁浠，你看看你爹娘什么态度？”

小裴爷一脸匪夷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