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一道道锁链摩挲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妇人被侍卫羁押着走入殿中。

赫然是顾九思的母亲！

顾九思一惊：“娘！”

她惊慌地想过去，却被楚母身边的士兵挡住了去路。

母女俩隔着两把长枪，却像是隔着生死两端。

顾九思克制着情绪，转头望向龙椅上的皇帝：“陛下这是何意？”

皇帝得意嚣张：“顾九思，你出征后，朕会让人照顾好你的母亲，让你无后顾之忧。”

无后顾之忧？这分明就是在用母亲的命威胁自己！

这一刻，顾九思对天家的唯一敬意也消散了。

她心中除了悲凉，什么都不剩。

楚家护的国，护的人，一个个都忌惮他们，要让他们死。

就算是走到面临国破家亡这一步，还在自私自利的算计……

顾九思突然有些疲累，她不知道，这样的国，这样的君，护着何用！

“云兮。”楚母突然开口叫了她。

顾九思转头看她，就听她说：“我们楚家护的不是某个人，而是南国，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千千万的百姓！你记住了吗？”

凝着母亲坚定的眼眸，顾九思呼吸一颤，点了点头。

见状，楚母才看向高台上的皇帝，高喊道：“楚家三代忠烈，忠心耿耿，灭南蛮，杀倭寇，战功赫赫！今因战败，老妇愿已性命赔罪，望南国千秋万代！”

听着这些，顾九思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妙的情绪：“娘……”

楚母却只朝她温柔一笑，目光描摹着她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好似要将她永远记在心里，永远无法忘却。

最后，她说：“云兮，做你该做的事情，不求流芳，但求无愧。”

话落，楚母挣脱士兵的扣押，义无反顾冲向石柱！

顾九思目眦欲裂，惊慌大喊：“娘，不要——”

“砰！”

楚母的额头撞在石柱上——

刹那间，天地轰鸣，血光四溅……

殿前，所有人看着这一幕，一时都忘记了呼吸。

也没有人再拦着顾九思。

她磕绊的跑过去，将母亲抱进怀里，害怕地捂着她额头上往外冒的鲜血：“娘，你不要吓我……你醒一醒好不好？”

“太医！太医！贺昱行，你救救我娘，你叫太医来救救她！”

顾九思声泪俱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在殿堂之上。

然而从始至终，贺昱行只是漠然背手站立。

无力的哭喊间，楚母的尸体慢慢变凉，变冷。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才姗姗来迟：“人已经死了。”

此话好似挖走顾九思心头的肉，疼得她躯体蜷缩。

鲜血沾满双手，顾九思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不停抖动。

她转头环顾在场的所有人，满腔悲愤，却无从发泄。

这里，所有人，都是刽子手。

若可以，她好想杀了他们为家人报仇！

可自己不能！

母亲临死前的字字句句还在耳边回荡，身为楚家人，她从来没有选择。

顾九思闭了闭眼，将心里无尽的悔，恨都压下，然后起身朝人群走去。

顾九思每往前一步，他们就往后退一步。

直到她走到阶梯下，皇帝慌了神，大声喝止：“顾九思，你要干什么？”

顾九思凝着他眼里的惧怕，咽下嘲弄，慢慢跪地：“臣……请战。”

第10章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目光复杂。

顾九思不在乎，心里再痛，她也要完成父亲和母亲的遗愿！

贺昱行看着顾九思单薄的背影，心中弦被轻轻触动。

他走出来正色道：“陛下，楚家忠义，想必不会自毁名声。”

皇帝一向信任贺昱行，闻言便放下了顾忌：“那就依帝师所言，命顾九思为大统领。”

“楚将军若是能战胜归来，朕定会还楚家清白。”

闻言，顾九思心中没有丝毫触动。

如今楚家人都死光了，这句清白根本不能让他们活过来！

一切都晚了。

顾九思沉默抱起母亲的尸体，一步步走出大殿……

次日，京城城门。

贺昱行站在城墙上，目光灼灼地看着远去的军队里为首的渺小身影。

“看什么呢？”萱忆公主见他专注的模样，也往前看去，却只瞧见一片烟尘弥漫。

“没什么。”贺昱行收回目光。

萱忆公主也不多问，挽住了贺昱行的手臂：“景枝，我们什么时候再成婚啊？”

贺昱行抽回自己的手，淡漠回：“战事未定，臣现在还没有成婚的心思。”

闻言，萱忆公主脸色一僵，随即想到了什么。

“你刚刚是在看顾九思吗？你是不是想等她回来好娶她？！”

等她回来……娶她。

心被这几个字刺了下，贺昱行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攥拳，最后对身边的侍卫命令：“如今京城也不太平，送公主回宫。”

“贺昱行！”

贺昱行没有理会萱忆的怒喊，径直下了城墙。

途经将军府时，他脚步一顿。

曾经热闹的将军府如今大门紧闭，已然失去了人烟气息，一片荒凉。

突然，他想起了之前顾九思身穿嫁衣的样子。

那身红衣衬得她唇珠红润，身姿高雅，如她手中那杆红缨枪一样——耀眼，绚丽。

再想到刚刚她出征时，甚至都没回过头，就好像这京中再没她牵挂之人一般！

贺昱行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不过只是一刹那，这情绪便消失不见。

雪花纷飞，春去秋来，转眼距离顾九思出征，已过去半年。

战事捷报一道道传回京城。

“报——顾九思已连续夺回五座城池！”

半年前，敌国耗费了数十万兵力才拿下南国七座城池。

如今半年时间，顾九思竟已收复了大半！0

此时，边关将军营帐。

顾九思脱下铠甲，掀开里衣。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纱布缠绕，随便一动都是血红一片。

尽管疼，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撑下去！

突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楚将军，有你的信。”

顾九思系上衣服：“进来吧。”

“是。”小兵将信件送到后便离去了。

顾九思将信件打开，信中写道：“望早日归来。”

没有落款，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贺昱行的字迹。

顾九思不知贺昱行这是什么意思，她静默了很久，抬手将字条扔进了炭炉。

火焰燎起，霎时燃烧殆尽……

两日后，顾九思带兵攻打天堑城。

没料到敌军突然又了增员，这一场仗打得过于惨烈，死伤无数。

“将军！快撤！”林泽勋一刀砍死顾九思身后的敌人，大声喊道。

顾九思看向天堑城城门，父亲的尸首还挂在上面。

“不！还有机会！”顾九思看着被敌国士兵护在后方的敌军将领，握着红缨枪的手不断收紧。

随后她勒紧缰绳，越过厮杀的将士，径直朝敌将而去！

身上还未结痂的伤口被撕裂，旧伤，新伤不断叠加，鲜血染红了白甲，她丝毫不顾。

顾九思甚至记不清自己这一路而来杀了多少人，直到一枪戳穿敌军统帅的胸膛——

她迎着敌军惊恐的目光，高举起刚砍下的头颅，嘶声高喊：“将士们！听我号令！灭敌军！夺回天堑城，威我南国名！”

身后将士们满身浴血，振臂高呼：“夺回天堑城，威我南国名！”

随着顾九思的红缨枪所指之处，南国将士立刻摆出了新的阵型，向敌人冲杀。

“杀啊！”

一呼百应，南国的将士像被注入了希望，一改之前的颓势，奋力厮杀！

另一边，早已冲进敌营的林泽勋率先登上城门，割断绑住楚老将军的绳子。

霎时，楚老将军的尸首从空坠落——

顾九思感觉自己快没有力气了，但见到这一幕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飞快跳下马上前，接住了只剩残骸的尸首。

动作之间，鲜血慢慢流了一地，顾九思跪在地上，毫无察觉。

她只是紧紧的抱着许久未见的父亲，泪水划过脸颊，和血融合在一起。

“云兮。”温柔的呼唤从前方传来。

顾九思倏然抬头，追击的队伍人影模糊，却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母亲。

“娘？”

接着，兄长、长嫂、三叔、婶婶……一个个走过来。

最后，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着铠甲走到母亲身边。

看着楚老将军熟悉的面容，她终于忍不住哽咽：“爹……”

“爹，我守住了……”

她像小时候一样，跑着扑进了楚老将军的怀里。

下一秒，却一脚踏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等林泽勋从城墙上下来，看到就是顾九思直直伫立在天堑城门口，与楚老将军的尸身紧紧相拥，至死不屈！

此时，京城已入寒冬。

随着最后一道捷报传回京城，第一场雪也飘然落下。

贺昱行看着，不知为何心里一直无法安定。

他压下情绪，刚要继续前往宫内。

突然，街道上有人匆匆大喊着：“楚家军凯旋归来了！”

贺昱行一愣，转身就往城门走去。

到时，城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百姓，他们一个个满脸笑容地等待英雄回归！

他看着大开的城门，心里无端有些紧张。

顾九思……就要回来了！

他有太多话想同她说。

思虑间，只听身旁突然有人喊了句：“看，进城了！”

贺昱行倏然抬头，就见一个个身着盔甲的士兵步行而入。

他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