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冯顾景连呼吸声都浅浅的让人听不见。

又过了很久，天彻底黑了。

冯顾景后背靠在冰冷的墙上，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霍然的起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警卫员一直守在门口。

见他出来，立马走上前：“团长。”

然而冯顾景却只是若无其事的对着他说：“走吧，医院搞错人了，里面的人不是她。”

闻言，警卫员曈孔骤然一缩！

还来不及说话，就见男人已经大步转身走远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之前也进去了，亲眼所见夫人的遗像，绝对不会是医院弄错。

里面躺着的人真真确确是团长夫人！

突然，脑海里冒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难道团长是因为失去夫人太难受了，所以选择逃避？

来不及多加思考，警卫员跑着上前去追冯顾景，刚出医院门口，就见到匆忙赶到的秦家父母。

秦母眼睛红肿，上前抓着要离开的冯顾景就是一顿询问：“顾景，云灵在哪？你怎么一个人走了，她是你媳妇，你要带她回家啊！”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冯顾景眉头蹙起，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严肃的对她说：“妈，你就别添乱了，谁跟你们说云灵死了，他好好的在家里等我。”

“我现在就要回去见她。”

听着自己儿子口中的话，秦母和Ӽɨռɢ秦父皆是双目一呆。

警卫员上前，对着二老解释：“团长可能是受了刺激……”

话为说完，就被冯顾景迎面一顿呵斥：“小张，再胡说八道，十公里拉练。”

话落，又对着面前的秦母，嗓音温柔地说：“妈，云灵还在家里等我，我先回去了。”

这下，秦母还有哪里不明白。

她看着逃避要离开的冯顾景，伸出手‘啪’的一声，就是一巴掌。

“混账，云灵在世时你抛下了她，现在她死了，你还要再次丢下她吗！”

第13章

“医院那么冷，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秦母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情绪，眼眶里的泪夺眶而出。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又有谁能懂。

见冯顾景还是愣在原地，她擦了擦眼泪，对着警卫员说：“小张，云灵在哪个病房，你带我过去。”

“既然她的丈夫不要她，那我这个做婆婆的带她回家。”

小张看了看冯顾景的脸色，一个是团长一个是团长母亲，谁都不敢怠慢。

他领着秦母上前。

秦父望了望自己的儿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而后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

“你是一个男人，更是一个女子的丈夫，还是军人，不能懦弱。”

说完，双手放在背后，跟上秦母的脚步。

秦父的话终于让冯顾景醒了。

秦母的一巴掌实实在在，左边脸火辣辣的疼，可这点疼，又怎及刚才在病房里掀开那张白布时的痛。

夜幕下，他垂下头，想起秦父刚才的话。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做一个好丈夫，好好弥补。

可是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偏偏在他明白对邹云灵感情的时候，又夺走了她的生命，让他们二人生死两隔。

很久之后，冯顾景才平复好情绪，转身朝着邹云灵的病房走去。

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刃上，心痛万分。7

病房门口，秦母正在和医生交谈。

“这是病人的死亡通知书，家属签完字，就可以领回家。”

听着医生的话，秦母心口绞痛，眼前一片发黑，险些栽倒，好在一旁的小张及时扶住，才没有摔倒。

缓了几秒后，她才努力强撑着身子，从医生的手里接过通知书。

她是打心眼里喜欢邹云灵，也是真心疼爱这个丫头，可是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秦母啜泣的看着上面‘邹云灵’的名字，颤抖着手怎么也握不住笔，这时，冯顾景上前——

“我来。”

从母亲手里拿走死亡通知书，冯顾景三下五除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平静的表情就好像只是在签一份普通的文件而已。

这反常的举动，让在场的人都觉得有些心寒。

可只有冯顾景自己知道，此刻藏在袖子里的手颤抖到全都是汗，可他身为家里的主心骨，绝不能倒下。

“可以了，你们可以把人带走了。”

医生说完，就走了。

冯顾景正要进去，忽然，一个小女孩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角，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军官叔叔，你们是要去看里面的大姐姐吗？可以带豆豆一起去吗？”

还来不及诧异，一个年轻的女人就上前一把抱住小女孩，脸上满是担忧。

“豆豆，你跑到哪里去了，吓坏阿妈。”

见孩子平安，女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下一秒的举动，却让冯顾景再次怔住。

“嘭！”的一声，清脆又响亮。

女人带着小女孩跪在地上，眼里是感激又是难过。

“谢谢林同志救了我的孩子，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弥补不了，可是今后我们愿意做牛做老报答林同志的恩情。”

听到这些，冯顾景这才明白，原来眼前的这对母子就是邹云灵所救之人。

以往他常把保护人民群众挂在嘴边，还职责邹云灵无理取闹，不大度，没有同情心。

可现在，听到这个救人的事迹。

冯顾景喉结像堵了块大石，怎么也发不出一个声音。

场面一度尴尬。

“阿妈，军官叔叔为什么眼睛红了，是因为救豆豆的姐姐出事了吗？”

听到小女孩稚嫩童真的声音，冯顾景才回神。

他努力平复好情绪，扯开嘴角蹲下来对着小女孩说：“大姐姐让叔叔告诉豆豆，以后不要再跑到马路中央了，要乖乖的，长大后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又对地上女人说，“地上凉，带孩子回去吧。”

话落，冯顾景便推开病房门，只身走了进去。

身后，再一次响起小女孩甜甜声音：“军官叔叔，豆豆一定听话，成为像大姐姐一样的英雄！”

第14章

“云灵，你听到了吗？”

“你救下的那个孩子，正在感谢你，还说要成为跟你一样的英雄。”

……

可不管冯顾景说了多少话，病床上的女人始终都没有回应一句。

他沙哑的扶着床把手，沙哑的低喃：“可是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自己……”

冯顾景红着发尾，给邹云灵盖好白布。

正欲离开时，不料，刚走一步，余光就见角落里一个黄纸皮袋掉在那，他连忙蹲下身子捡起来，隐约记得是之前小张放在自己手里的。

离开时，忘了带走。

转开抽绳，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映入眼帘的却是那本沾了鲜血的离婚证！

那上面的红，鲜艳的刺眼。

又是狠狠一刀刺痛冯顾景的心口，难以呼吸。

他真的是一个混蛋，怎么能伤害一个爱自己的女人这么深。

“砰！砰！砰！”

一拳又一拳，心痛到难以呼吸，只能找一个倾泻口发泄出去。

门外，秦母听着门内的动静，就要打开病房门进去。

“谁都不准进来。”冯顾景率先开口，嗓音低沉沙哑。

秦父拦下着急的秦母，摇了摇头：“老婆子，给他们两人多点时间，我们在外面等。”

秦母不放心，还是想进去，可想到邹云灵，又垂下了手。2

那丫头对自己儿子的深情，她这个做婆婆的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

可是偏偏他们两人都遇到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他是隐忍了一辈子，可是云灵那么年轻，她又怎么不心疼。

昨天，送完补药回来，她就一直放不下心来。

她之所以说两个人有孩子了，就会好的。

其实是担心要是真的离了，邹云灵会吃苦，那丫头从小就受苦，所以总想着能对她好一点。

可是没想到，再次相见，就是天人永隔。

想到这，才憋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秦母边抹着眼泪边哭诉：“早知道，我就不该劝，让云灵和顾景两人走离了，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又是离婚这个词！

秦父一听到，本来放柔了些的脸又硬了起来：“行了，你别再说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离婚。”

“现在什么情况，你还说这个事，也不嫌在外人面前丢人！”

听出秦父话里的含义，小张识色的走到了一旁。

秦母看着毫不讲理的秦父，再想到里面躺着的邹云灵，一时间，只觉得无力。

再也说不出话来。

里面，半响后，冯顾景才平复好心情。

他将离婚证重新放进纸袋里，做完这一切，又变成了那个在外人面前严厉冷酷的团长。

“咯吱！”

门被推开，冯顾景抱着邹云灵走了出来。

秦母立马上前，看着他怀里的面色煞白，没了呼吸的媳妇，心疼得捶打着胸口。

而冯顾景却是目光平静的说：“回家吧。”

……

三日后，邹云灵下葬日。

生前那么鲜红的一条生命，如今就躺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

军区的领导前来吊唁，看着脸色青紫，难以疲惫的冯顾景，叹息的叹了一口气。

“队里知道你的情况，给你多放两天假，你好好休息下，照顾好母亲。”

秦母因为太过伤心，病倒了。

冯顾景黑眸冷静，只是淡淡对着领导鞠躬：“感谢部队。”

天空下起了小雨，加重着人们悲伤的心情。

部队的人和邹云灵生前文工团的同事都走了，只剩下冯顾景一个人。

他呆在墓地，看着墓碑上那个明媚的笑颜，一瞬间脑海里想到了很多，哪怕到这刻，他都还不愿意相信。

说来也是可笑，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唯独他，接受不了。

他有些自嘲的一笑：“邹云灵，我直到今天，还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

“梦醒了，你就会回来。”

说着，冯顾景真的像是要印证这个梦般，一刀花在了自己的掌心，当感受到疼，甚至有血珠冒出的时候。

他嘴角溢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