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业程收起枪，准备把连路都走不稳的老人送去驻地。

‘砰——！’

黑暗中，枪口瞬间的火光犹如昙花绽放。

傅业程脸色瞬间苍白，木然低头看着胸口汩汩流血的血洞……

阿木爷爷被吓住，惊惶地看着面前踉跄的身影。

像是被直觉趋势，傅业程突然转过身，用身体护在老人面前。

‘砰——！’

下一秒，又一颗子弹穿透傅业程的后背！

几乎是刹那间，他只觉眼前都刺眼了起来，枪声和着战士们的嘶喊像是从远方传来，带着回音。

大股大股的血从他口鼻涌出，‘咚’的一声闷响，原本挺拔的身影骤然倒地，护身符从口袋掉出，被血染红。

“团长！”

他凝着漆黑的天空，嚅动着唇：“带，带老人走……”

一颗陨落的星星带着拖尾划过天幕。

恍惚间，傅业程看到所有星星都汇聚在了一起，拼凑出那个他心心念念却永远失去的姜晓敏。

他红着眼笑了笑。

幸好自己走之前已经把许家豪的事情交代好了，否则还真是没脸去见姜晓敏啊……

十年前，他救了她。

十年后，他跟她牺牲在同一个地方。

想想，不亏吧……

凝着那星光中熟悉的脸庞，傅业程慢慢闭上了眼。

……

“海峰？傅业程！”

伴着吵嚷的呼唤，傅业程便觉脸颊挨了两下。

他立刻睁开眼，正想看看是谁敢这么对自己，却见眼前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列兵。

小列兵身上脏兮兮的，戴着劳保手套，一脸着急地痛斥：“这个时候你还犯困！那个叫姜晓敏的孩子都被埋五天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傅业程眸光一震。

叫姜晓敏的孩子！？

他才反应过来，抬眸张望。

整座城市一片狼藉，塌陷的楼震废墟上穿梭着军人、消防员和医生，还有悲恸大哭的人。

这是……十年前地震受灾最重的临川县！？

下一秒，又听见有人说：“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一个人从清理出来的缝隙钻进去，让孩子先补充体力才行！”

“可这样风险太大，如果一旦处理不当发生坍塌，别说孩子，连进去的人可能都有生命危险。”

傅业程心神一动，几乎本能反应般冲到了前面：“我要去救卿玥！”

第22章

‘哒！哒！’

防尘水顺着钢筋滴落在水泥板上，在狭窄幽暗的空间格外刺耳。

姜晓敏趴在角落，被身上的桌椅石块压了五天，又没吃没喝，虚弱的只剩下轻飘飘的呼吸。

她半睁着眼睛，意识逐渐涣散。

她会死吗？

爸爸妈妈，他们怎么还不来救她，她好渴，好冷……

慢慢的，姜晓敏连眼皮都抬不起了。

‘哗啦’一声，几块碎石落在她面前，一抹阳光穿过缝隙，照在了她灰扑扑的脸上。

她失焦的眼神清明了些许，艰难抬头，那抹光芒越来越亮，让她的双眼也澄澈起来。

忽然，一个军绿色的身影背着光出现。

他俊朗的眉眼就像月光，干净清冽中透着温柔。

“别把，把手给我。”

他轻轻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姜晓敏亮着眼眸，挣扎着将冰冷的小手放进他温暖的手心：“……叔叔，你是神仙吗？”

跨越两辈子的初遇和对话让傅业程霎时红了眼，他轻揉着掌心的手：“不是神仙，是军人，还有不要叫我叔叔，要叫哥哥。”

出于对姜晓敏身体的考虑，医生让她先喝了些葡萄糖才给食物。

外面的救援紧张而谨慎，通道时不时有碎石和木屑掉落。

姜晓敏抓紧了傅业程的手，仿佛抓住的是唯一的希望：“哥哥，我怕……”

傅业程回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怕，哥哥在这儿陪着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让姜晓敏慢慢放松下来，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哥哥，我爸爸妈妈带我弟弟出去了，他们没事吧？”

听到这话，傅业程面色一僵。

他记得在，姜晓敏父母带着许家豪出去给她买生日礼物，地震来临时，许家父母用身体护住了许家豪。

许父当场身亡，许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让救援人员去救在家休息的姜晓敏。

而年仅两岁的许家豪因为右小腿被横梁砸断，不得不截肢……

“他们会没事的，为了你的爸爸妈妈和弟弟，你要撑下去。”傅业程忍着喉间酸涩回应。

听着外头的声音，他便知道可以救姜晓敏了。

在将上方危险的的石板移开后，傅业程爬进只能让他蹲身缩成团的三角空隙里，一点点挪开姜晓敏身上的东西。

“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哥哥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听见他的话，姜晓敏这回却说：“我不怕，我相信哥哥。”

看着女孩清澈的双眸，傅业程只觉因失去姜晓敏的心重新被慢慢填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回到十年前，但再见到姜晓敏，他只认为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给他的一次弥补机会。

他要再次救出姜晓敏，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坚定着这样的决心，傅业程在保证姜晓敏的安全下加快了速度，直到她可以动身子了，他才趴下，将她背在背上，摘下帽子盖住她的脸后才慢慢骂爬出去。

“担架担架！快！”

将女孩小心翼翼放到担架上后，袖口忽然被攥着。

军帽子下，姜晓敏的声音细小但清晰：“哥哥，你别走……”

第23章

面对着女孩微弱的祈求，傅业程心都缩成了一团。

他轻轻握了握姜晓敏的小手：“哥哥不走，哥哥要去救别的人，你乖乖去治疗，我会去看你的。”

听到这话，姜晓敏才慢慢松开手：“那……那哥哥记得要救我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好。”

看着女孩被带去临时搭建的医院，傅业程才跟着战友去另一边救人。

直到所有人精疲力竭，连长才让大家休息。

所有战士累的直接睡在了木板、马路还有废墟上，但傅业程坐在一边，根本睡不着。

他摸了摸胸口，失去意识前，那颗子弹是结结实实打到了他的心脏。

想不到醒来居然回到了1976年……

他拧了把胳膊，很疼，不是梦，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事！

“哎，想什么呢？不抓紧时间眯会儿？”许建国坐过来，用手肘撞了撞他屈起的膝盖。

傅业程看着他年轻朝气的脸，眼神微沉。

今年是他当兵的第二年，许建国之前跟他是一个新兵连的，又一起被分配到了步兵连，算是铁哥们儿。

许建国说自己从小的志愿就是当兵保家卫国，可谁知道会在当兵第三年被查出患有强直性脊柱炎，遗憾退出了他最热爱的军旅生活。

“你又发什么呆啊？”许建国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傅业程蹙起眉，拍了拍他的肩：“等救完人回去，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生病这件事不可避免，他只能让他早点发现病情，免得拖到最后更加严重。

可许建国一头雾水：“每年不是都有体检吗？干嘛还要去医院检查？”

傅业程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往临时医院去。

“你去哪儿啊？不睡觉了啊？”许建国低声喊。

“我去看看卿玥。”

闻言，许建国脸上闪过抹疑惑：“卿玥？救了那么多孩子，怎么就对这个小姑娘这么上心？”

借着钨丝灯昏暗的光，傅业程找到已经熟睡的姜晓敏。

他轻轻坐下，抬手轻轻拂过那张稚嫩的脸，目光有着与他此时年龄不符的沉重。

无论如何，姜晓敏还活着，还活生生在自己的面前……

傅业程眼眶一热，险些因为这迟来的认知惊喜而落下泪。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动不动就哭了？真不像个男人。

可下一瞬，他的心一下又被捏了起来。

按照他曾经的记忆，明天他们就会去临川县的岳梁镇，当时他跟姜晓敏连道别都没来得及……

傅业程拧着眉想了半天，从衣服上扯下一枚扣子，又朝医生借了纸笔。

‘等着哥哥，哥哥会回来找你。’

将写好的字条跟扣子放在姜晓敏的枕头边后，他又看了很久，直到听见集合的哨声，才不舍起身离开。

次日。

天刚亮，军区的支援部队赶到，傅业程一行人准备前往岳梁镇救援。

收拾东西时，傅业程还是忍不住朝临时医院看，眉目流露出担忧和不放心。

一边的许建国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还看，到底在看什么？”

傅业程冷不丁回了句：“看媳妇。”

第24章

短短三个字，险些让许建国呛死，他见鬼似的瞪着一脸面不改色的傅业程：“你说的是那个叫姜晓敏的孩子？她才十二岁，咱可是军人，你别犯原则错误！”

傅业程背上绳子，拿起兵工铲：“人总是会长大的。”

说完，便抬腿上了车。

许建国愣在原地，久久都没能回神。

……

两个月后，救灾工作初步告终，傅业程所在的连队返回了淮东军区。

趁着修整休息的间隙，他去了通讯室，拨通了家里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