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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峣稳住心神,和付师长打了声招呼,匆匆集结了队伍离开。
一连两天,梁子峣都在公安布局抓胡万临。
他日夜不眠,就等着抓到胡万临后去找周好雨。
终于,第三天凌晨,士兵急匆匆跑来报告:“梁营长!人抓到了!只是我们在逃犯藏身之处发现了……”
士兵脸色为难,似是难以开口。
梁子峣心头忽然猛的一跳:“发现了什么!?”
士兵惨白着脸接上了下半句:“发现了周好雨同志的遗体!”
第10章
遗体……
遗体!
这句话落在梁子峣耳朵里,不亚于一声平地惊雷。
一直在心头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梁子峣的心紧紧绞起,尖锐而汹涌的痛觉让他呼吸不畅,一向如松如柏的男人竟捂着心口弯下了腰。
“营长,您没事吧?”那士兵慌忙上前。
梁子峣摆了摆手,重新站直。
再抬起头时,一向漆黑淡漠的双眸通红一片。
“她的……遗体,在哪里?”他的声音因劳累和情绪而沙哑至极。
“遗体”二字,就像是卡在喉头的尖锐石子,随着声带的颤动而硌得他喉咙生疼,仿佛带着血气涌到口中。
士兵说:“被公安的同志带去殡仪馆了,说是要等家属去认领……”
“我就是她的家属!带我过去!”梁子峣攥紧了手,咬牙道。
士兵愣了瞬,下意识想说:上次开大会的时候你不是还说对她只有同志的情谊吗?难道周好雨说的其实是真的?
但触及到梁子峣眼里深切而汹涌的情绪,到了嘴边的话被他强行咽下:“是!”
军车在殡仪馆前停下。
这是县里唯一一家殡仪馆,警局没有专门解剖的地方,尸体一般都送往这里。9
一个便衣警察迎上来:“梁营长,您是来认领遗体的?”
梁子峣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中也失了焦距一般,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已经濒临崩溃。
他点了点头,低声说:“我……我是周好雨的家属。”
那警察闻言,眼中立刻多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他似是有些怜悯地看了眼梁子峣,说:“跟我来吧。”
梁子峣独自跟着警察往里走去。
走向停尸房的路上,警察有些犹豫地低声说:“梁营长,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梁子峣紧攥的手收的更紧,握得自己生疼。
“嗯。”他哑声应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那胡万临就是来为自己还有他死去的哥哥复仇的。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开枪击毙了胡万临哥哥、又亲手将他擒住的人。
对他身边的人,胡万临一定会下死手,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对待……
理智让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一想到周好雨跟他结婚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却反而被害得丢了性命,甚至可能死状凄惨。
尖锐的痛楚就像刀片一般在心上反复割磨。
“到了。”警察打开了停尸房的门,站在门边说,“就在这里。”
停尸房正中央摆着一张解剖台,上面躺着一个单薄的身影,白布盖过了头顶。
梁子峣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时迈不动步子。
警察也不催促,默默候在一旁。
半晌,他才缓缓迈步朝里走去,每一步都仿佛千钧重。
越靠近解剖台,他的呼吸就越沉重,心跳得也越急促。
连打仗都不怕的男人,此时竟然感觉到强烈的恐惧与排斥。
他害怕拉开那张单薄的白布,害怕面对某些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想到这里,他伸出的手下意识往回缩了下,随即颤得更厉害。
他深深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拉下蒙在周好雨身上的白布。
那张精致恬静的脸猝然出现在眼前,毫无血色,苍白至极!
而那双总是含着两汪水、或嗔或羞的眸子此刻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了。
“周好雨……”梁子峣手一颤,白布褪到周好雨的肩下。
这是他的妻子,青梅竹马十几年,结婚三年,他头一次见到她不着寸缕的模样,竟然是在解剖台……
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刺目至极!
第11章
警察在一旁低声说:“被害者身中十三刀,有几刀正中心脏、颈动脉等要害。”
梁子峣踉跄了一步,勉强撑着解剖台,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十三刀……她该有多痛?!
“被害者身上还有许多其他伤痕,是死后造成的。”警察补充道。
有严重的报复倾向。
这后半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这个男人此刻双目通红,看起来已经经不起一丝打击了。
“她……她是什么时候出的事?”梁子峣哑着嗓子问。
警察回答道:“死亡时间在昨天上午十点四十到十一点之间。”
梁子峣只觉得那些刀都捅在了自己心上。
昨天上午……他刚和周好雨见过面!
也就是说,在周好雨把离婚报告和钥匙还给他之后不久,她就出事了……
强烈的悔恨排山倒海般朝他袭来。
如果那时候他追了上去,如果他愿意把一切说开,如果他厚着脸皮跟在她身边。
如果他不那么自以为是地认为隐瞒就是对她的保护……5
那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他深深闭了闭眼。
“尸体是在村口一间荒屋里找到的,也就是凶手的藏身地点。”警察说,“不过那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这也是胡万临的挑衅和报复!
梁子峣的手攥得死紧,甚至能听到用力到极致发出的嘎吱声响。
他从未有过如此滔天的恨意!
只想现在就亲手将他正法,哪怕弄脏自己的手,也要他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警察看出他的情绪已经在脱轨的边缘,连忙说道:“梁营长,您放心,我们绝不会让凶手脱逃,他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为无辜死去的人偿命!”
身体里躁动的暴虐气息慢慢被压制下去,他缓了片刻,垂着眸子低声说:“我要带她走。”
……
周好雨再次睁开眼,就见到自己毫无生气地躺在解剖台上,一身军装的男人正站在解剖台边,神情淡淡地垂眸看着自己。
她愣了片刻,在巷子里被乱刀刺死的记忆如纷乱的雪片般袭入脑海。
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已经死了。
“梁子峣,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还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会被听见。
周好雨凑过去,看见梁子峣眼底深切的痛,不由得一愣。
他……这是在为她伤心吗?
顺着梁子峣的目光,周好雨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无数淤痕、刀痕交错,丑陋又可怖。
她被吓了一跳,匆匆移开了目光,皱着眉头说:“梁子峣,你还是别看了,很丑……”
也很惨。
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这副惨状,不想看见那些同情的目光。
梦境里的画面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在梦里,她是被赶出军区之后潦倒穷困,贫病交加,最终在一个雪夜,因为心脏病而死在街头。
死状也很凄惨。
但梦里的梁子峣听说她死了,只丢下一句“咎由自取”,便和乔知滟双宿双飞去了。
想到这里,周好雨心中怅惘,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终究还是走上了梦里的结局,论死状之凄惨,这次也不遑多让。
相信很快,梁子峣就会把这件事抛到脑后,然后和乔知滟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成为人人称道的神仙眷侣。
然而,她却听见梁子峣低声说:“我要带她走。”
第12章
周好雨皱起眉,疑惑道:“我们不是离婚了吗?带我去哪?”
话刚出口,她忽然哽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傻。
都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只有梁子峣能给她收尸了。
就算梁子峣不爱她,但他是个正直的人,至少她还能有个不错的身后事。
于是周好雨看着他办理手续,将自己的遗体带上了殡仪馆的灵车。
“梁子峣,你要带我去哪?”她眼看着梁子峣跟战友交代了一下,就扭头上了灵车,不由问出声。
也就是这时候,她被一股无形的力拉上了车。
她这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了梁子峣身边。
她不仅想:难道这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让她必须亲眼看着梁子峣是如何跟乔知滟走到一起过上幸福生活的?
驾驶员扭头问梁子峣:“梁营长,您这是要去哪?”
周好雨有些慌乱,在一旁急切地说:“你到底要带我去哪?我告诉你,我哪儿也不去,我只想跟我阿妈葬在一起!”
“梁子峣,你不可以随便替我做决定!”她着急地上手去拉,半透明的灵魂却只是轻飘飘地从他肩头穿过。
梁子峣似有所感,抬手在肩头轻抚了抚,说:“春草村。”
周好雨浑身一僵。2
他……这是能感觉到吗?
但看梁子峣神色如常,她又松了口气。
应该是巧合,否则该变成灵异事件了。
转念一想,她的遗体,除了停灵在春草村的周家小院,似乎也没地方去了。
梁子峣本就要与她离婚不说,梁家一家都住在军区大院,她的遗体只有留在殡仪馆和带回春草村两种选择。
春草村。
这院子里才刚办完一场丧事,又有一具遗体抬了进来。
周好雨环顾四周,一切都还是那个熟悉的模样,她昨天才将这里打扫了一遍,谁知道再回来,竟然已经是阴阳之隔。
她忍不住朝屋里走去:“阿妈……”
既然她的灵魂还可以留在世上,那阿妈灵魂……会不会也还在?
“阿妈……你在吗?”她提高了些声音,带着一丝虚妄的希冀。
明知这个想法是天方夜谭,她仍然忍不住去希望。
万一是真的呢?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胸口一股强烈的泪意上涌,可她已经不会有眼泪了。
可无论她怎么找、怎么呼唤,都没有人回应。
她颓然坐在门前石阶上,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个瘦小的身影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温柔地叫她“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