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书年送孩子最后一程，他想多陪陪他，于是停灵七天。七天后，葬于大明山顶，和他祖父合葬在一起。”

周也脸上隐藏不住的伤心。

“墓前竖了一块无字碑，墓后种了两棵松柏，边上还有一块大石，你们如果想去，应该很容易找到。”

听到这里，裴笑心里只觉得十分怪异。

我们为什么要去？

这跟解我家外祖母的心魔，有关系吗？

还有他们讲这些话，连年月日都讲得这么详细，到底有什么用意？

他下意识抬头去看海千璃——

却见海千璃脸色煞白，睁大了两只眼睛，死死地看着吴书年。

她咋了？

裴笑赶紧扭头去看赵知非——

却见赵知非满头满脸的汗，放在桌上的两只手死死的握成拳头，发出咯咯咯骨头裂开的声音。

他又是咋了？

裴笑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正要说话，谁知赵知非霍然起身，一把揪住周也的衣襟。

众黑衣人见了，纷纷拔刀围了上来。

而原本倚着水缸听故事的李不言三人，也惊得跳起来，各自拔出手里的剑。

一个眨眼，院子里的气氛陡然剑拔弩张。

裴笑毛骨悚然，低呵道：“傅五十，你干什么？”

赵知非这会连眼珠子都在发颤，喉咙里发出如困兽一样的低吼，就是不说一个字。

而那张原本笑眯眯的俊脸，不知何故扭曲变了形，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似要破皮而出。

这样的傅五十，裴笑活二十年从来没见过。

“赵知非！”

海千璃跟着站起来，十分大胆的伸手覆在他揪着周也衣襟的手上。

掌心的冰冷让赵知非的手松了一下。

海千璃随即用力一拽。

赵知非被拽得跌坐在太师椅里，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惜，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周也。”

海千璃看着他，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语速比任何时候都要缓慢。

“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是想告诉我，郑家的那桩灭门惨案，不是吴关月父子所为？”

“什么，什么？”裴笑悚然一惊。

“郑家的案子发生在永和八年的中元节，也就是七月十五。”

因为解薛行心魔的原因，海千璃已经把这个日子牢牢刻在脑子里。

“吴关月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七月初十，吴书年的儿子吴不为过世，停灵七天，也就是七月十七才出殡。

那么也就是说，郑家的灭门惨案是另有凶手，吴关月父子是冤枉的。”

冤枉的？

裴笑嗤笑一声，“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

“主上就是冤枉的。”

阿强冷着脸走过来，“当时我们都在门外陪着主上，小主子走的时候，我还哭了呢！”

“我也在！”

“我也在！”

“我也在！”

“我对天发誓！”

“我也可以对天发誓，发毒誓！”

一个个黑衣人接二连三的出声。

裴笑只觉得眼前一片天地都变了颜色。

郑府的案子震惊天下，如果吴关月父子真是冤枉的，那么这个案子真正的凶手是谁？

如果吴关月父子不是冤枉的，那么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下意识去看海千璃，却见她黑长的双睫微微战栗着，脸上也是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良久，海千璃冲吴书年扬了扬下巴，“我有几个问题要问。”

吴书年看着她，轻轻地笑了。

阿也说得没有错，这六个人当中，以这个最年轻的姑娘最深不可测。

“小丫头，你只管问。”

海千璃：“你说你是冤枉的，除了上面你说的这些以外，还有什么证据？”

吴书年：“没有！”

海千璃：“既然没有，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吴书年：“薛姑娘没听过一句话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没必要骗你。”

海千璃摇头，“不是一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可以一带而过的。我化念解魔，还得讲个因果是非。”

“说得好！”

赵知非沉着脸道：“这个案子除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省以外，还有锦衣卫在暗中探查。四部联手，如何会查错案？”

这时，周也突然冷笑一声，“我也想知道，明明四部联手，如何还会查错案？”

赵知非被他这一激，又怒了，“周也，你别忘了你是华国的官。”

周也眉心一压，“不好意思了三爷，在我这里只认吴家这一个主子。”

赵知非咬牙，“你这是叛国，是死罪，当诛九族。”

周也抬起下巴，轻蔑一笑：“我赤条条一个人，没有九族。”

“你……”

“我什么？”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都冷的跟冰碴似的。

“阿也！”M.L.Z.L.

吴书年的声音带着颤抖，“你扶我起来！”

周也如刀一样的眼神刮过赵知非，弯腰把吴书年扶起来。

吴书年晃了晃，稳住身体后，一把推开周也的手，一步一步挪着两条腿往前走。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像是走在刀刃上。

终于，他走到水缸前，扶住缸沿，回头深深看一眼赵知非。

“这水缸里有六条鱼，知道为什么是六条吗，三爷？”

为什么？

六人心里都在问。

吴书年轻描淡写道：“代表我曾经去了华国京城六次。”

一记闷雷劈在赵知非身上。

锦衣卫踏遍千山万水要找的人，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进进出出？

这……

胆子也忒大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选择

“阿也每年进京述职，我便装扮成他的下人也跟着去。你们一定好奇我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进京去做什么？”

吴书年慢慢挺直了腰背，目光幽远深邃。

“我父亲在你们眼里，或许是乱臣贼子，但在我心里，他就是个大英雄。

英雄可以做惊世骇俗，把天都翻过来的大事；也可以孤独的死在冬至的夜里，那都是光明磊落。

我这一生在他的庇护下没什么出息，窝窝囊囊，躲躲藏藏，但……”

他急促的换了口气。

“但只要我还有口气在，就不容许有人诬蔑他，不容许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

所以每一年进京，我都在暗中调查杀害郑家真正的凶手。

直到三年前，我开始服用还魂丹，我，我……我再也没有力气为我的大英雄平反了。”

眼泪从他深深凹陷的眼眶中落下来。

周也走上前，轻轻拥住了吴书年，沉声道：“这三年，都是我一个人进京，除了述职和买药外，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

海千璃：“什么机会？”

“查案这条路之所以走不通，是因为我是外官，根本接触不到京城的水，更不要说探一探它的深浅，而你们……”

周也缓缓吐出一口气。

“一个僧录司右善世，一个北城兵马司指挥使，你们不仅身在水中，而且熟悉水性，深知它的深浅。”

“你要我们查郑家的案子？”裴笑惊得脱口而出。

“我们帮你们化念解魔。”

周也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海千璃，赵知非，裴笑，一字一句。

“你们帮吴家父子平反，找出屠杀郑家的真正凶手，祭奠死者的亡灵，也能让书年和我……死而瞑目。”

每个字都生硬着碰着三人的耳膜，不等他们作出反应，面前的吴书年嘴一张，一连吐出好几口血来。

“书年？”

“主上！”

吴书年冲周也惨然一笑，“对不起，阿也，这一回我没忍住！”

周也脸色大变，手往他身下一抄，把人打横抱起来。

“三位，我等你们半个时辰，也只等你们半个时辰。”

院子里空落下来。

三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十分的难看。

……

事情到这个地步，所有的谜底都已经解开。

下面要做的，是选择。

可怎么选择呢？

海千璃看着水缸里的鱼，平静道：“我们各自表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