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棠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道了谢，径直上了马车。

巫医看向玄清，见他神色怔然，只能在心里暗叹，他走到玄清面前：“少主，万事不可强求。”

玄清双手用力攥成拳，指甲陷入掌心，却在片刻后缓缓松开。

“我知道了。”

马车内。

林子奕陷入昏迷，嘴唇有些发白，但呼吸却比之前平稳许多。

沈悦棠慢慢坐下，用一边沾了水的帕子给他轻轻擦拭。

林子奕似乎并不舒服，动了动身子，呢喃道：“悦棠，对不起……”

第41章

沈悦棠手上的动作顿住，眼神复杂的看向林子奕。

林子奕仍是昏迷，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梦话：“别离开我……”

沈悦棠别开目光，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让自己再次陷入之前的情绪之中。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她和林子奕的感情早已走到了尽头，也不愿意去承受在一起的伤痛和折磨。

所以，他们之间只能结束，就像林子奕当年说的，他对自己从来没有情意。

沈悦棠不愿意给自己，给林子奕留下任何幻想的余地。

想到这里，沈悦棠缓缓收回手，准备起身离开。

可下一刻，手腕却被一只大掌攥住，沈悦棠僵住。

林子奕睁开眼，目光有些空洞，脸上也毫无表情，浑身却慢慢弥漫起一股悲哀和难过之色。

“沈悦棠，你不会原谅我对不对？”他固执的问道。

沈悦棠抽了抽手，没抽动，她背对着林子奕，轻声道：“林子奕，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

林子奕倏然红了眼圈，他想起什么：“可我分明听你说，若是我醒过来，你什么都可以答应我。”

他这句话让沈悦棠始料未及，本来悲伤决绝的情绪突然顿住，下一刻，淡淡的懊恼涌上心头。

她借着马车里的灯火看向林子奕。

他躺在那里，脸色沉静，深邃的目光却定定落在自己身上，似乎非要一个回答不可。

不知道为何沈悦棠心里突然就软了下来。

她语气缓和几分：“此事，等你好了再说。”

林子奕听出了她的退让，眼角眉梢都飞扬起喜色，他认真点点头：“好。”

沈悦棠静静站在那里，半晌后才抿了抿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跟林子奕婚后相处，从来都是命令式的口吻居多，眼下这般带着莫名情意的对话，还真是头一次……

林子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甚至精神都好了几分。

或许是夜色浓重，又跟沈悦棠难得温馨的单独相处，林子奕心里动了动，决意将一切的事情都说开。

他看了看身边的空位，问沈悦棠：“公主可愿意陪臣说会话？”

沈悦棠不知道怎么，竟也就坐了下来。

林子奕睫毛很长，此刻神情不再冷峻之时，竟也显得有些温柔了。

他开口：“其实臣一直觉得，公主钟意之人，是我的兄长。”

沈悦棠抬眸看向他，却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不安。

林子奕抓着她的手没放，是以沈悦棠感觉到了他渐渐加重的力道。

他眼中似乎有碎星浮现：“所以哪怕臣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也不敢言明，以至于后来，那份情意藏的，连臣自己都找不到了。”

林子奕在没能见到沈悦棠的那些日子里，在充满曾经回忆的那个小房子里，一点点找回了所有属于他们的记忆。

所以，在他自以为怨怼的那三年里，无论何种情况下，他从未想过和离二字。

这才是，他隐藏在自卑与自傲，家恨与怨恨之下，最真实的想法。

他在很早之前，就对沈悦棠情根深种，至死方休。

第42章

沈悦棠沉默着看向他紧紧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脸上第一次没有了在林子奕面前强装出来的淡然与无视，而是逐渐浮起一种怀念和解脱之色。

很久之后，她才轻声道：“在与你成婚之前，我知道你怕是忘记了幼时情谊，只当自己抱着对老将军的承诺护你一世周全，但成婚之后，我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她的身份带来无上的荣光，也带来坚不可摧的自信，但那三年，林子奕将她从云端拉下，让她看清自己不过是个得不到挚爱的可怜人。

林子奕有自己的心思，自己又何尝没有，不过是一颗真心藏在表象之下，因为不想让旁人伤害窥见，所以藏的比谁都深。

沈悦棠心里千回百转，最后只吐出两个字：“日后，且看变化吧。”

林子奕看着她，眼里带着缱绻：“好。”

只要沈悦棠还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会拼尽全力。

当沈悦棠走下车时，已经月上枝头。

马车外不知道何时没了巫医的踪影，唯有玄清，自顾自的生了团火，坐在火边上怔怔出神。

听见动静，玄清看向她，当看到她的一瞬间，他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沈悦棠满脸轻松惬意，整个人都散着一股平静的气息，像是挣开了桎梏，重归森林的飞鸟。

玄清自然知道她现在这份改变是因何而起，无外乎是马车里躺着的那个男人。

沈悦棠看见他脸上的思索之色，突然有些不敢上前。

她明明跟玄清说过……跟林子奕再无可能。

见她踌躇的样子，玄清倒是先笑了起来，他丢了手中拨柴的木棍，招了招手：“过来坐坐，你那位驸马，还得熬过今晚才行。”

他洒脱，沈悦棠也不再扭捏，走到他对面坐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玄清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小坛子酒出来：“夜深露重，你要喝吗？”

沈悦棠虽不好酒，但毕竟喝了那么多年，此时也被勾起了馋虫。

两人当月对饮，玄清突然开口：“其实，也不用觉得别扭，我曾是佛门中人，最晓得执念二字如何解脱，对你有意并非偶然，却也并非放不下。”

他勾了勾唇：“我南靖虽然强大，却也不会做出以势压人之事，同中原建交，你我交情的原因是其一，中原国土辽阔人口众多，才是重中之重。”

他抬了抬手，用自己手中的酒杯碰了碰沈悦棠的杯子，发出清脆声响：“情之一字，从无对错，怪只怪我没能早些遇见你吧。”

沈悦棠看着他，也碰了回去：“日后山高路远，你我天涯比邻。”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林子奕的伤势过了一夜，便稳定下来，南靖跟禁卫军遇着这事，便一同前行。

三日后，京都城门便出现在眼前。

明明才离开不过数月，沈悦棠却觉得恍如隔世。

她回头看向林子奕：“我得先入宫觐见，你伤势未愈，先回府吧。”

这几日沈悦棠一直陪着他，林子奕贪念这片刻温馨，本想提起京都变故的念头就一推再推。

此刻听到沈悦棠的话，林子奕浑身一僵。

他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半晌后，林子奕艰难开口：“悦棠，我已不再是驸马了。”

第43章

直到一个时辰后，沈悦棠才知道了在她离开后事情的所有变化。

在宫中留下陪沈明稷用了晚膳之后，她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宫外走。

刚出宫门，便在那颗树下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林子奕不知道等了多久，周身都有了一身寒意。

沈悦棠恍惚想起，从前的很多次，林子奕都是这样，一直在等着她从宫中出来。

林子奕见着她，清冷如玉的脸上绽开一抹笑意，没有犹豫的朝她走了过来。

是了，曾经他是形势所逼，此时却是心甘情愿。

是不一样的。

沈悦棠突然有些开心，现在，他们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子奕走近了，下意识握了握她交叉在身前的手，低声道：“冷不冷？”

沈悦棠笑着摇了摇头，林子奕抬眸问道：“今夜西市有灯会，你可想去看看？”

沈悦棠眼前一亮，林子奕心中便有数了。

于是，他挨着沈悦棠的手转为握住，牵着她一步步朝西市走去。

京都长街人潮汹涌，若是用马车代步，还不知道何时能到。

沈悦棠看着他微微护住自己的模样，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曾经他们都因为自身的原因没能抓住对方，但这一次，却是不同了。

林子奕突然感觉到手中的力道突然一重，转头之时，满天星河仿佛都落入沈悦棠的眼中。

那里不再有冷然漠视，只有温暖人心的笑意。

林子奕那颗自入京起就七上八下的心，陡然定了下来。

西市灯会，是各家商铺一起组织起来的活动。

因为这种日子一年才一次，今夜西市的百姓尤其多，甚至还有外地来的商贾，和异国面孔。

沈悦棠自从成了长公主，便再也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了。

头顶是各式各样的花灯，身边时各种各样的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