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池四合院外的长窄路上，几乎没有来往的行人，路面净寂，布满时间针脚划过的痕迹，偶尔停靠的几辆连号车也是紧紧贴着墙壁。
莫译瑾在来之前和父亲莫桦棠通过电话，但是推门而入后，他只见到了张管家。
张管家躬身颔首以示敬意，“少爷，真不巧，老爷在十分钟之前出门了。”
透过灰霾的阳光洒向莫译瑾的侧脸，荡在眉骨的碎发，在坚耸的鼻梁下打出一片斜影，好似沉甸甸的阴云。
“父亲有说什么吗？”莫译瑾问。
张管家双手交叠放在腹前，背微躬，始终恭恭敬敬，“老爷出门匆忙，并未说什么，少爷，老爷为您备了茶，进来尝尝吧。”
莫译瑾坐在红木椅上，品了两盏龙井御前八棵，又点了根烟，挺拔的身姿冲淡飘渺的青色烟雾，留下一室烟草气，出了门。
张管家将他送到四合院外，莫译瑾在冷风中黯然回身，风吹乱了他的额前发，“父亲回来，麻烦通知我一声。”
“是，少爷。”
温亦苒和妈妈沈曼在楼下分开后，就独自上了宿舍楼。
她本以为齐书画周末会回家或者和季北渔约会，但是刚进门就看见她床上窝着个人。
齐书画蜷缩在被子里，熟虾一般弯曲，脸色却苍白得渗着冷汗。
温亦苒连忙跑到床边，“画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齐书画紧紧拧着眉心，轻哼一声，“痛经……”
“坚持一下啊画儿，我去给你买药。”
温亦苒顺着楼梯噔噔跑出楼门，身影掠过，冷空气中还飘绕着白色哈气，十几分钟后买回了布洛芬和痛经贴。
齐书画吃过布洛芬后，沉沉倒回到被子里，紧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时间过去大约二十分钟，温亦苒刚想问齐书画好点没有，床上的人忽然抬身，双手扶着床沿，不可控地呕吐起来。
等两个人折腾到医院时，已经临近中午。
齐书画缩在白色羽绒服中，冷汗湿了鬓发。
妇科在二楼，电梯全都升在了二十几楼，温亦苒扶着齐书画打算带她走楼梯上去。
可是刚走到一楼楼梯转角处，楼梯上下来一对儿牵着手的男女，那俩人走得匆忙，直接和她俩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女人手里的化验单打着转飘然落到了地上。
齐书画无意瞥了单子一眼，宫内早孕，可见胚胎及心管搏动。
然而再抬眸，眼前人却惊得她一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早晨痛经时给季北渔发过微信，过了很久他才回了句，对不起宝儿，我今天有电竞比赛，明天去看你。
而此时撞她的人，正是季北渔和惹得他俩吵过架的女网红，姚遥。
“你们瞎呀？走路不带眼睛的吗？”姚遥先趾高气昂地出了声，还脱开季北渔的手就势推了齐书画一把。
齐书画被痛经折腾了一上午，眼下虚弱得很，被姚遥推得向后踉跄了两步。
温亦苒一见齐书画吃了亏，一步冲到台阶上，出手用力推向姚遥，“你才瞎呢，赶快给我朋友道歉！”
一旁的季北渔瞬时伸手阻拦，把姚遥护在一旁，“好了，温亦苒，请你给我个面子。”
温亦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季北渔，你在我这的面子全部都是齐书画给的，你现在不该问问她为什么来医院吗？或者好好解释解释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反而急着为一个绿茶婊和我要面子？”
这时，齐书画将地上掉的孕检单子递到季北渔面前，苍白的嘴唇上下启动，“季北渔，这孩子是你的？”
温亦苒看向那张白纸，心脏不由抽疼几下，那竟然是一份孕检单。
季北渔从最后一层台阶上走下来，“齐书画，我以后慢慢和你解释，我们别在医院里讨论这些，行么？”
原来，给姚遥点赞和打赏的就是季北渔本人，哪是他的室友！
现在两个人连孩子都搞出来了。
在一起这么些年，原本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这一刻，却陌生得像是隔绝了几生几世。
齐书画苦笑一声，“季北渔，你个畜生，最近真是辛苦你了，忙坏了，累坏了吧？”
下一秒孕检单就被她轮到了季北渔的脸上，算是使足了她身上仅有的所有力气。
季北渔没想到齐书画会打人，被抽得猝不及防。
姚遥连忙去揉他的脸，转身对齐书画说：“原来那个迟迟不肯放手的人就是你啊，难怪北渔会厌倦你，谁会喜欢这种刁蛮的大小姐，连朋友都一样的刁蛮。”她瞟向温亦苒。
姚遥说着话从台阶上下来，直奔齐书画去，“这巴掌我必须替北渔打回来！”
温亦苒快速上前两步挡在齐书画面前护着她，扬着下巴，气势逼人地对姚遥说：“你再敢动她一下试试！”
齐书画哪里是吃了亏却憋着的主，温亦苒话刚落，姚遥就吃了她冲上来的巴掌。
后面的季北渔站不住了，“齐书画你干什么？你明知道她怀了孩子。”
说着话，季北渔开始用力拉拽齐书画，见状，温亦苒死死拉住季北渔的胳膊，“季北渔，你还有没有良心！齐书画这些年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
变了心的男人还哪管那些，“温亦苒，我们的事用不着你插手！”
见人不松手，季北渔轮圆了胳膊照温亦苒肩膀就是一拳，她直接向楼梯扶手倒去。
就在温亦苒即将撞到铁栏杆时，一个坚实有力的臂弯及时脱住了她的腰，顺势扶正了她整个身子。
这人身上的淡淡气味很好闻，她很熟悉。
温亦苒回眸，果然是莫译瑾。
温热的手掌从她腰间抽出，“怎么来医院了，哪里不舒服？”莫译瑾问。
“不是我，画儿肚子疼。”温亦苒看向一旁苍白着脸，弯腰捂住肚子的人。
莫译瑾：“你肩膀怎么样？”
“我没事。”温亦苒动动肩膀，还挺疼。
“你们先去看医生，我在外面等着。”莫译瑾说。
“好。”温亦苒搀着即将坚持不住的齐书画向二楼走去。
见人走后，莫译瑾抬步，脚下生风，墨色的高定大衣披在他挺直如松的肩背上，风携着人身上的冷冽，直冲季北渔而去。
“你，跟我出来。”莫译瑾沉声睨着季北渔。
第 38章 如是斯文败类
面对莫译瑾带来的巨大压迫感，季北渔嘴硬着不服，“你谁啊，我凭什么跟你去。”
“我是莫译瑾，凭你推了我的人。”莫译瑾冷漠着神情，回答了季北渔的两个疑问。
莫译瑾已经做好了和莫桦棠坦白一切，公布和温亦苒关系的准备，所以现在也没做什么遮掩。
“笑话，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季北渔嗤笑一声。
下一刻却被莫译瑾单手抓住后脖领，拎拽着向医院正门出口走去。
他的手掌十分有力，容不得季北渔有半分抵抗，只能狼狈地任由拖拽。
姚遥捡起孕检单，急急地跟着他俩出了医院门。
只见莫译瑾将季北渔狠狠抵在车身上，左手揪住他的脖领，修长的右腿蜷起，凸起的膝盖锋芒直击他的腹部。
接连几下后，季北渔被击打地勾起身子，满脸冷汗，连忙不停地认错，“服了哥，我错了，别打了哥……”
莫译瑾直起身，质感上层的大衣纹丝不动地披在肩上，“以后，管好你的拳头，”他瞥了一眼捏着化验单站在一旁不敢出声的姚遥，“也管好你的下身，拳头不是随便挥的，下身更不是随便用的。”
季北渔捂着腹部，吃痛地连连点头。
医生给齐书画打了止疼针，疼痛很快就消散了。
向外走的路上，齐书画歉疚地揉着温亦苒的肩膀，“对不起啊苒，连累你挨了一拳。”
温亦苒挽着齐书画的手臂，反问着，“如果今天是我遇到这样的事，你会袖手旁观吗？”
齐书画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但是，如果不是莫译瑾来了，你不知道会被扶栏撞成什么样子。”
“不是没撞到嘛，反倒是你，季北渔……”温亦苒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我挺庆幸的，今天无意中撞上了，不然不知道被骗到什么时候，一会儿我回家休息两天，周一又是一条好汉。”
……
出了医院门，齐书画家的司机已经开车等在门口，温亦苒送她上了车。
而等温亦苒的人，此时正笔直地立在寒风里抽烟。
在不远处看见齐书画上了车，便扔了烟卷，用脚尖碾灭了烟火，朝温亦苒走去。
莫译瑾抬臂去接温亦苒的手，“肩膀怎么样，还疼么？”
“没事了，你怎么在医院？”温亦苒问。
“有个医生朋友向我请教些学术上的问题，恰好我也到了每年的体检时间，就过来了。”
莫译瑾牵着温亦苒向车子停靠的方向走。
“莫译瑾，你是不是也可以当医生？”温亦苒偏头，笑着问。
“也不是不可以。”
上车以后，莫译瑾开好空调，暖流吹散了从室外带来的寒气。
温亦苒想起什么，于是问：“徐歆出轨的事……”
“我做的。”她话还没说完，莫译瑾开始如实坦白。
“从那个被我辞退的家庭医生说，你小时候生病，徐歆强制给你打针，乱用抗生素，我就开始调查她了，将她的把柄握住，就待有朝一日，给她致命一击。”
温亦苒看着说话人，半天没说出话。
莫译瑾启动了车子，驶出停车位，线条眀厉的侧脸淡漠地瞟了眼后视镜，“她连一个孩子都忍心下手，我没什么手软的。”
“谢谢你阿瑾。”温亦苒对他的侧脸说。
回隅兰山墅的路上，莫译瑾熟络地打着方向盘，某个红灯路口，他不经意一问，“药吃了吗宝贝？”
温亦苒被问得一愣，什么药？短暂的思忖后，心忽然一紧，“忘吃了，包也落在宿舍了。”
车子又行驶了一段路后，莫译瑾在一家药店外缓缓停下，“稍等我一会儿。”
温亦苒轻“嗯。”了声。
生活中很难见到莫译瑾这种在人群中极其耀眼的人，长身玉立的，一身高定衣装，上好的皮囊，尤其是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还有浑身散发的闲适从容感。
药店营业员见进来这样一位客人，脸色不由薄红。
“您好，先生，请问需要什么？”
莫译瑾停下脚步，身体立得劲挺，神色波澜不惊。
随后，“紧急避孕药”五个字不急不徐地从他口中说出。
“好的，先生。”营业员脸上的薄红深了些，弯腰在柜台中拿出一个小纸盒。
想起温亦苒忘了吃药，莫译瑾多问了一句，“这种药有时间限制么？”
“有的，性生活72小时之内服用，越早服用效果越好，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在服药12小时后再加服一次，但是对女性身体副作用很大，先生，我给您开一盒还是两盒呢？”营业员最后红着脸问。
“一盒。”莫译瑾没有丝毫犹豫地说。
收银台前的货架上摆满了计生用品，结账时，莫译瑾清冷的目光在上面短暂搜索后，将上面摆放的几盒001统统拿下来，放在了台面上。
外表和举手投足间看起来那么禁欲的男人，居然如此纵欲，营业员在心里偷偷想。
莫译瑾重回车里时，将打开的避孕药和一杯红枣温水一起递给温亦苒，还有一提纸袋装的什么放到了储物箱里。
“这药吃晚了没事吧？”虽然莫译瑾下车后，她也百度了好一会儿，但是心里还是很难安。
“没事，我问好了，就算有事，不是还有我么。”莫译瑾如此说着，轻轻揉了揉温亦苒的发顶。
此时莫译瑾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刚警告过季北渔下身不是乱用的，眼下看来，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莫译瑾今天开的是一辆连号的黑色奥迪，车子驶入隅兰山墅时，他说：“我叫了四合院的厨师来，晚餐想吃什么？”
温亦苒想了一下，“嗯，能补气血的吧，我们昨晚……就，今天感觉挺累的。”
莫译瑾停好车，拉过她的手，“好，还有么？”
温亦苒：“没了，我吃什么都吃不了多少，我先回家看看猫，晚会儿过去。”
三个小时后，温亦苒出了家门，走到莫译瑾家门口时，熟络地输了密码。
正厅里，飘绕着引人垂涎的饭菜香，但是没见到什么人。
温亦苒径直上了二楼，走进莫译瑾的套卧，但是也没见到人。
她刚想喊莫译瑾时，套卧最里面的书房传来他磁性的声音，“宝贝，我在书房看投资项目，你自己走过来陪我一会儿，好吗？”
“哦，”温亦苒应声，一步步向书房走去。
刚走到书房门口，眼里便闪起细碎的闪耀的星光。
桌子后面的人一看就是刚洗过澡的慵懒样子，主要他竟然破天荒地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线络明细的上身光着，下身一条宽松黑色家居裤，斜靠在实木椅中看电脑看得专注。
柔和的光线下，整个人散发着松弛的性张力。
温亦苒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四个字：斯文败类。
听见人轻盈的脚步声，莫译瑾抬眸探出手，“过来，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