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死在外面吗？

应该会吧。

这是傅寒舟第一次想到这个始终不愿触碰的话题，世无长生，万物皆会在漫长岁月中化为尘灰，无一例外。

少年的眼眸暗下，唇齿嗫嚅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傅寒舟缓缓抬头，看向了天空中的那轮孤月。

此刻的夜幕万里无云，连那星星都变得无影无踪。

若是以往的这时候，他应该和苏苒之躺在一起，缩在那白玉小榻上，静静地赏月交谈，然后少年被那女子霸道地拥入怀中，并时不时有几道热气打在耳朵上。

他还回得去潮汐峰吗？今夜的行为怕是令师尊很失望吧……傅寒舟不想再连累苏苒之了，就算真的有危险，他也应该死在外面的，而不是再搭上那个心中敬爱的仙子。

她那么好的人，不应该老是为他的事操心。

这个少年的样子很狼狈，心中也非常难受。明明好事情都要发生了，为什么白浅予要来将美好事物打碎呢？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懦夫，也住着一个勇者。

傅寒舟的心中一直有道声音在怂恿这个少年回去，毕竟没有比潮汐峰更好的地方，而他离开潮汐峰后又能去哪呢？

他回不去了，也不应该再回去……

苏苒之会来追他吗？或许会，或许不会。毕竟那个女子从未嫌弃过他，会完美地包容傅寒舟的一切不足之处。

白浅予她又怎么样了？他不经意间想起。

傅寒舟对白浅予有一丝恨意滋生。

师尊和她是否会因为这件事反目成仇?

他不想看到那一幕，可是根本没有办法。

……

沉鱼捧着餐食来找白浅予时ʝƨɢ，蓦然愣住。

少女闻到了浓郁的酒味，这很不对劲。

在沉鱼印象中，白浅予从来不喜欢饮酒，而是更喜欢喝茶。

数次敲门后，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传出，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一刻，沉鱼的心一缩，直接推开了门。

这个少女眼瞳剧烈收缩，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如水一样的地砖上都是破碎的酒罐，酒液洒了一地。而那个姿容绝色的女子静静地坐在地上，白纱裙尽湿，那莹润的肌肤更显白皙。

沉鱼看向白浅予，知道仙尊的意识依旧无比清明，只是人却处于极大的痛苦中，很不舒服。

“仙尊，你……”沉鱼的声音艰涩无力，隐隐猜出了昨夜必然发生了什么事。

那么晚时间去潮汐峰，能有什么好事。

她也早就从白浅予那里得知师叔和师弟的安排，预备今天和沉鱼去吃席。

可是沉鱼不明白，就算潮汐峰的那两人真的成婚了，也不至于令白浅予到如今这种样子。

白浅予轻嗯一声。

“嗯，走了。”

沉鱼听不明白白浅予话中的意思，难道跟她想的不一样?为什么要走?又是谁走了?

今天不是他们大婚的日子吗？

这个少女完全被白浅予绕晕了。

“都走了。”白浅予过了会，轻咬唇瓣道。

沉鱼闻言垂下眼帘，简直是不敢置信，心中的惊骇久久不能平息。

仙尊，无论如何，您去把他们分开的原因，都有那么一丝不希望他们成婚的想法吧。沉鱼在心里嘀咕。

第103章 失落

天大雨。

雨声击到地面上如山石炸裂时的余响。

傅寒舟孤独地坐在茶馆的红木椅子上，目光直直地投到窗外。看那檐角落下的雨水不断坠下，玲珑剔透的水珠闪着阳光，串在一起时似迎风而动的珠帘。

他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人随着雨声悄然潜入茶馆，少年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声音，只觉得迷茫极了。

此刻，对于傅寒舟来说，一切都是阴沉沉的，所有的所有俱是暗淡无光。

只见天边挂着铅灰色的云，似泼了淡墨染黑。偶有几道亮银色的雷光滑落大地，划出极为刺耳的轰鸣。

面对旁人的搭话，傅寒舟始终不做回应。

而他的这种举动也往往得到旁人类似于‘哑巴’的惊讽声音。

傅寒舟坐在这个地方，从白天到夜晚，从乌云落雨到天地复归晴朗，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己身永恒。

转眼天色已晚。

茶馆里的人逐渐散去，一一归家。

柜台边上的人用乌漆嘛黑的布块将所有桌椅擦至程光瓦亮，甚至隐隐折射出夜色中的一缕白光，骤然闪亮。

几个店小二渐渐围了过来。

他们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人，眼中俱是好奇，还藏着很淡的一丝不满，只不过隐藏的很好。

较年长者搓了搓泛满粗茧的大手，隐晦的透露了赶人的意愿，示意傅寒舟离开。

傅寒舟没有再多说话，只身扎入了茫茫夜色，不再停留。

只是，他陷入了更深层次的迷茫。

天上又打起雷声，狂风乱卷。

傅寒舟听着耳边淅沥的雨声怔怔出神，只得无奈地缩在檐角下，那个样子很是落魄无助。

……

“你也没有家吗？”

忽然有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听那说话语气很是认真。

他循声望去，是个稚童。

傅寒舟垂下眼帘，他现在应该算无家可归的人吧……

还不等傅寒舟出声回答，茶馆的主人走出来将孩子带了回去，并向傅寒舟致歉。

“孩童无心之问，不必放在心上。”很淡很淡的一句话。

傅寒舟侧目，看了那个店主一眼。

店主是个颇为年轻的男子，身形高瘦，看身躯又有几分健壮，那双平静眼眸含着寻常人没有的微光，在夜色中非常明显，像黑洞一样不断吞噬少年的视线，并拖入搅碎。

傅寒舟略做犹豫，答应了那个男子的邀请，又进了茶馆静坐。

他坐在椅子上，用力地抓住手中的佩剑，神色警惕的人只需要一点风吹草动，手中的佩剑就会无声离鞘，割出一道又一道的银色细线。

茶馆的年轻主人不奉茶，只是陪同而坐。

傅寒舟的心神又被雨声吸走，融入冷冷的月芒，也融入无声噬人的恐怖黑暗。

他不免想起了在潮汐峰上的生活，以及那个女子。那一刻，傅寒舟心头不舒服起来，心脏爆发式的猛跳，压的玉石般清秀的面颊猛然涨红。

“为什么不回家?”

“家里有女子等着你吗？”

茶馆主人接连的问话，拉回了傅寒舟的思绪，心脏跳动的速度渐渐平缓，场面陷入更深层次的沉默，似乎有人掺入了浓胶，一切事物都是凝滞的。

“有。”

他再三思考下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傅寒舟借此似乎想起了某个人，凝起的眉头都散开了。

“那为什么不回去？”茶馆主人又是一句问话响起。

傅寒舟忽然觉得心烦。

他的话怎么这么多?凭什么?

“回不去了。”傅寒舟摇头说。

茶馆主人轻哼一声，别开了视线，显然对于傅寒舟的话语很不屑。

“有人说，我留下来会害了她。”傅寒舟神色迟疑，补充说道。

“所以，你就一言不发的走了?”

傅寒舟挑眉，他从这问话中听出了一丝嘲笑，心中也对坐在对面的人升起了几分好奇。

“你太嫩了，所有的心思都挂在脸上，让人猜的一清二楚。”

傅寒舟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回去，弥补你自私的行为造成的过错。”似命令式的话语令少年一愣。往常也只有苏苒之会如此对他说话，其他人从来没有这样。

也许是他见过的人太少。

“你不懂。”傅寒舟性格逐渐暴躁，似要炸的火药桶，只是缺少最后的一丝火星。

少年在这种环境下也似一只昏昏欲睡的雄狮。

“你的话很对，可是你没有资格如此说我。”茶馆主人笑着念道。

没有人能真正的设身处地，进入旁人的世界真正感同身受。

傅寒舟想起了那个孤零零的苏苒之，此刻她是否躺在那张床榻上，不高兴地缩成一团?愤恨着他的离去?

“回不去了。”少年的神色挣扎起来，垂着脑袋道。

“回的去，她不会怪你的。”

……

傅寒舟睁开双眼。

哪里有什么茶馆主人?不过是一场虚妄。

他坐在外面的石阶上，道路两边的商铺都关了门，连盏灯都没有，目光所及之处俱是黑暗的夜色。

刚才是傅寒舟与自身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