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回首看见了叶犹言，向她指一指自己手中的一炷香，又转手指一指叶犹言身后进寺处的僧人。

　　既然来了寺庙，诚心礼礼佛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叶犹言明白老人是叫她记得也取一株香，于是便倒回去，在功德箱中捐了香火钱后也取了香。

　　淡淡的香火气在她叶犹言鼻息之间萦绕，起初不太适应，但渐渐就接受了它的味道。

　　唐顾林跟在叶犹言身边，两人方才后半程气氛不太对劲。

　　但此时叶犹言看着唐顾林瘦瘦高高的个子，面色淡淡的，身后背着她的女款小熊帆布包，手上也同她一样举了一株香，不相适的矛盾感透着几分诡异的好笑，于是忍俊不禁，弯着眉眼对他说：“我们去和余阿姨一起拜拜菩萨吧。”

　　看着她弯弯眉眼，心里一股无名的憋屈劲儿登时消散了不少，唐顾林朝她颔首，然后默默跟着她走到余老太太身边。

　　余老太太看见叶犹言身后的唐顾林，有点诧异：“呀，刚刚没看见你，你怎么和犹言一起落后面去啦？”

　　叶犹言替他解释道：“他刚刚扭到脚了。”

　　扭到脚？余老太太更不解了，她可没看见唐顾林在哪儿磕了碰了呀。

　　她之前赶上他的时候，他可还是健步如飞的......

　　但老人还没继续说话，唐顾林就心虚地打断：“我们快拜佛吧，在佛像前谈天说地的，不太好。”

　　“对咯，对咯。”老太太幡然醒悟，双章合十朝身前的菩萨拜了一拜。

　　叶犹言也没在唐顾林扭伤的话题上纠结，而是对老太太说：“阿姨，我们俩对菩萨不是很了解，您带我们拜吧。”

　　老人欣然答应。

　　两人跟在老人身后，依葫芦画瓢，举着香拜佛，动作渐渐地也颇为熟练起来。

　　小株香淡淡的烟圈旋绕在他们眼前。

　　叶犹言拜过一拜后起身，侧眸余光里便望见唐顾林低阖着眼，双手合十扣香，灰白雾态的烟微微笼住他的侧颜，如画一般。

　　叶犹言看得失神，冷不防老太太突然对她说：“拜佛要心诚。”

　　她幡然回神，耳根慢慢地烧起来。

　　唐顾林睁开眼未说话，而是偏首看来，漂亮的桃花眼里蕴了笑意，促狭地望着她。

　　叶犹言对自己说，静心静心，可胸膛的心跳很快，她一下就涨红了脸。

　　他们当下拜的佛是弥勒，头顶上的大石像弥勒敞着肚皮，脸上笑得开怀，眼眸仿佛下视，俯看众生。

　　据说，弥勒佛通晓未来过去。

　　叶犹言乱了心神，身虽已从禅垫上站起，但仍偏首望向弥勒的石像。

　　他们三人朝一边走去，佛前的禅垫便又有人继着跪上去。

　　凝眸望着弥勒佛，叶犹言忽然想，若可以，她不求来日，只愿当时。

第四十七章 见月（7）

　　在前后殿拜完佛，三人走到斋间。

　　初午的阳光恰满，正好是饭点，后院的僧人们在布善斋。

　　极目是成群的人，围着很长的一排木桌，各捧一只碗喝着还在冒热气的清粥。

　　长木桌上摆着绿汪汪的各式素蔬菜，以及面粉做的，染色的伪肉豆腐串，氤氲着香喷喷的热气。

　　桌旁一只大木桶盛着满满当当的粥，桶边沿挂着一只棕色的木勺，勺身沾着些许粥粒。

　　叶犹言和唐顾林跟在余老太太身后，照她的样子从边上的柜子里拿瓷碗，舀热粥，用细长的竹筷夹木桌上的菜。

　　虽然这么多人同吃大桌的饭菜并不习惯，但偶尔这么几次也没什么。在场的众人也都很愉快。

　　叶犹言很少怼碗沿直接喝粥，在家中她常用小银勺舀粥喝。周围人多，她被推搡了一下，手没端稳碗，便被一口热粥烫伤了舌头。

　　她感觉舌尖仿佛有一瞬间完全地失觉了，随后便是针扎般的，碎碎麻麻的疼痛。

　　粥暂时是喝不下了，叶犹言于是避到边上，一边等口中的疼痛缓过劲儿来，一边用手扇粥面冒出的热气。

　　她后知后觉地觉得很奇怪，虽然是清汤寡水的白粥，但刚刚吃在她嘴里竟然有一股甜味。

　　等粥凉的时候，她把这件事先对余老太太说，老太太当即一幅神神秘秘，庙内佛前不可言说的高深模样。

　　叶犹言点点头，深以为然。

　　后面叶犹言慢悠悠喝完半碗粥，中途她抬眼时一直看见唐顾林待在在桌的那一角，只单单针对桌角两旁小菜下手——一盘清水酱油豆腐，一盘炒千叶豆腐。

　　看着有点呆滞和好笑。

　　她忍俊不禁，走过去找他搭话。

　　叶犹言学余老太太神秘兮兮地道：“你有没有觉得庙里的粥甜甜的？”

　　唐顾林嘴里细细嚼着小块的千叶豆腐，咽下后淡然地向她点点头：“嗯，刚刚看见有人往里倒白糖了。”

　　“可余阿姨说.......”

　　叶犹言想接口，但很快反应过来。

　　她被余老太太糊弄了。

　　她愕然，声音噎在喉咙里。

　　唐顾林轻笑：“怎么了？”

　　她也信了装神弄鬼那一套？

　　叶犹言吞吞吐吐搪塞：“余阿姨刚刚说这吃粥的碗要我们自己洗，”她指一指不远的拐弯处，“就在那后面，有洗碗池，用边上的瓢子盛泉水就行。”说完便慢吞吞地走开了。

　　粥已经凉透，但叶犹言却烫着脸。

　　事情过后，她开始很不理解自己刚才想找唐顾林说甜粥很神秘的幼稚行径了。

　　快到洗碗池边上时，她把剩下半碗粥全部喝完。

　　叶犹言蹲下用木瓢捞泉水时，微微侧过身。

　　她扶着满瓢水起身，霎然望见石径泉水水流延伸来的方向，伫着一棵满枝挂着轻飘飘红纸带的大榕树。

　　百年树，合两抱，祈姻缘。

　　叶犹言怔住，瓢里的水漫出，淌在她衣角，溅出点点的水斑。

　　唐顾林远远就看见她一个人傻站在这边。

　　他快步过来。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叶犹言冷不防被唐顾林的声音吓了一跳。

　　手中本来只溅出一些水的水瓢失去它大半的积蓄。

　　唐顾林扬眉：”做亏心事了？”他低下身舀泉水，喃喃说，“这么不禁吓。“，于是随即也看见那棵挂满红带，茂盛阳光下仿佛正肆意张扬的“月老树”。

　　他敛眸，起身没再开口。

　　叶犹言虽然没干什么，但突然不名缘由地心虚，烧着耳根解释说：“只是走神而已。”

　　两人走到洗碗池边上，唐顾林不知哪里来的杠劲儿，竟贼悻悻地道：“走神想谈恋爱呢？想去树下求姻缘？”还有同牢骚般的，“早晨看你就不对劲......”

　　这些话没有半句像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不对，准确的说，不是不像他，而是不像和叶犹言重逢后的他。

　　其实在七年前，他不少和叶犹言斗嘴。

　　那时两人针尖对麦芒，说得气急了，谁也不让谁。

　　叶犹言恍惚了一下，脸一阵红一阵白。

　　唐顾林话一脱口，自己就后悔了，但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捏在瓷碗上的手指紧了紧，心底有点慌。

　　是那种被轻羽撩过，但看不见搔不着的那种慌。

　　结果没等叶犹言还口，他就又腾腾冒出一句话:"我看你最近挺喜欢林芜的......“

　　脱口而出，心中便警铃大作。

　　唐顾林忽然想起祝衡先前同他说的的玩笑话。

　　祝衡说：“你和叶犹言，就互相死磕着吧，玩游戏似的，看谁先输。”

　　他那时心中——嗤之以鼻。

　　祝衡一个局外人，哪里懂。

　　而现如今，唐顾林满脑子都是，如果真是一场游戏，那他可能要输了。

　　可心底分明的不是不甘，而是悄然生出的，虽不显眼，但耀武扬威着的一丝期盼。

　　叶犹言本来觉得有点气恼，但唐顾林后半句话出来后，她又在感到苦笑不得之余，还带了点心酸。

　　也许因为她从来不怎么往那方面想，纵使是试探，也只是故意带了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