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荒唐。

晨光微曦，顾砚舟醒来后，营帐又只剩下她一人。

这时，她的营帐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顾砚舟看着眼前的白梦浅，不自觉微微皱眉。

白梦浅一脸抱歉：“苏姑娘，今日我是特意来感顾你。”

“其实是我不小心泄露军情，导致将士死伤。但传旨的大总管在场，锦欢为了保全我，只能用你女扮男装的事转移注意力。”

轰然一下，顾砚舟的天几乎坍塌一半。

她死死扣住手心，维持着表象的体面：“说完了吗？没有其他的事你可以走了。”

白梦浅却笑了笑，施舍般说：“念在你为我挡了一劫的份上，我求了锦欢免你一死。他下令将你逐出军营，你收拾好东西离开吧，日后好自为之。”

说完，白梦浅离开。

顾砚舟久久未动。

能保住一命是好事，可这等屈辱的恩赐实在叫人难以释怀。

但苏锦欢舍弃了她，她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一刻钟后。

顾砚舟站在军营出口，心里空落落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回头望向将军的主营帐，这次离开，她该彻底和苏锦欢划清界限了……

如他所愿，她会慢慢淡忘他，不爱他。

天边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顾砚舟淋雨前行，来时无物，离开亦一身孑然。

半日后，苏宅。

顾砚舟站在家门，迟迟没有上前。

家中离军营不算太远，可参军以后，她却没有回来过一次，就连万家团圆的除夕也是躲在军营。

因为她不敢，不敢面对母亲滔天的恨意，不敢面对兄长为救自己而死的事实。

站了半晌，她转身正要离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砚舟回头，才发现来人是母亲李琴。

她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对反扬手狠狠甩下一巴掌：“晦气的东西，你怎么敢有脸回来？！”

第7章

顾砚舟捂着脸跌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

李琴却还不解气，竟还从一旁的竹篮里掏出了了苏少城的牌位，放在顾砚舟面前——

“跪下！”

顾砚舟望着‘苏少城之墓’五个字，颤抖握紧着手心，缓缓起身，跪了下来。

“啪！啪——”

李琴拿着藤条，一下一下狠狠砸在顾砚舟得后背。

“要不是我今天偶然去军营那边，还不知道你被赶出来了！”

“让你参军去给你哥哥争光，你却泄露军机被逐出军营，没用的灾星，你说你还活着干什么？”

“当初怎么死的不是你！”

顾砚舟的后背渐渐染上一淌淌鲜红，她的唇却越来越惨白。

她垂着头，没有喊疼，也不求饶。

只双目绝望凝着牌位，轻声自问：“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当初死的人是我……”

哥哥死的那一天，她就坠入了深渊。

失去了哥哥，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家。

现在整个天下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活着，真的好难，也好累……

大雨倾盆，泥泞满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砚舟支撑不住，在鞭打中昏迷了过去。

次日。

顾砚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母亲恨不得她死了，绝不可能把她带进房里，是谁救了她？

这时，顾长轩刚好端着一碗药进来。

“你醒了！刚好把药喝了。”

他进屋坐在床边，把药递给顾砚舟：“这是我的一处私宅，你暂且安心住着养伤。”

苏心闻着苦涩的药味，心头却难得一暖。

但想到苏锦欢曾介意她和顾长轩走的近，忍不住问：“我已经被赶出军营，你帮我不怕你哥怪罪吗？”

顾长轩一愣，而后拍着胸膛说：“我们可是出身入死的好兄弟，帮你还怕被怪罪？”

“再说了，除了我哥，大家都相信你不会是泄露军情的人。等这阵风波过去，我们会联名上书给朝廷，让你重新进军营。”

苏心闻却沉默了。

有了白梦浅做军师，苏锦欢怎么可能还允许她进军营。

见她兴致不高，顾长轩也不在多言，只叮嘱：“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着，他便匆匆离开。

顾砚舟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五味翻杂。

……

半月之后。

顾砚舟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她真打算和顾长轩辞行，下一秒，就见他喘着气，急切奔进去。

“砚舟，你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冲去了军营，正找我哥闹呢！”

顾砚舟惊坐起，匆忙往军营赶去。

待她赶到之时，只见李琴站在军营入口，指着苏锦欢大骂：“我儿子苏少城军功累累，你们就这么把他赶出去，还有没有良心？”

苏锦欢冷着脸，眉眼间怒意沉沉。

一旁的白梦浅忍不住出声：“什么儿子？顾砚舟女扮男装本来就是死罪，锦欢留她一命已经是开恩了……”

“闭嘴，轮得到你说话吗？”

李琴毫不客气回呛，白梦浅被骂得涨红了脸，她也没见过如此泼辣的妇人。

“母亲！”

顾砚舟奔上前拉人，谁知李琴回过头，当着众人的面就狠狠甩了一巴掌！

“啪！”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灾星！要不是你不小心泄露了身份，苏少城这个名字依旧是整个羌谷城的荣耀！”

闹哄哄的军营入口忽然寂静，所有人都惊讶望着顾砚舟，没想到她会被亲身母亲这般厌弃。

顾砚舟的半边脸瞬间发肿，但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拉住李琴：“母亲，闹也闹了，回去吧。”

“别叫我母亲，你不配！”

李琴一把甩开她，一双眼狠狠瞪着顾砚舟：“你今天要是不能求得留在军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说完，她揪着顾砚舟狠狠往地上一推，让她跪倒在苏锦欢的脚边。

身后，传来李琴嘶吼威胁：“顾砚舟，你倒是求啊！”

顾砚舟咬住唇，牙关都在颤。

她素来知道母亲的性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自己没有第二条可以选。

她闭上眼，当着众人的面将尊严摔在地上：“顾将军，可不可以求求你，让我留在军营？”

众人沉默，似乎都在等苏锦欢的回答。

苏锦欢垂眸看着顾砚舟，一双黑眸无喜无怒，迟迟没有回答。

就在顾砚舟绝望之际，苏锦欢的声音才缓缓从头顶传来：“可以。”

她诧异仰头，四目相对，心头刚燃起希望，就听苏锦欢说：“但是留在军营的女人只能是军妓！”

第8章

一句话，顾砚舟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

她不可置信看向苏锦欢：“你当真要如此不留情面吗？”

苏锦欢面无表情：“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让本将军对你留情？”

顾砚舟哑住。

什么身份……她何尝有什么身份？

他们之间的关系和身份，从来都是苏锦欢决定。

他怜悯，她便能卑微的留在他身边，他厌弃，她便只能毫无痕迹的离开。

见顾砚舟迟迟没有说话，李琴伸手狠狠地推了她一下：“顾砚舟，别忘了五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一句话再次掀起顾砚舟心底的伤。

五年前，她答应过母亲——

【你要守住你哥哥的英名，为苏少城这个名字增添荣耀，直到死的那一天！】

至于顾砚舟怎么活，没有人在乎。

沉默良久，顾砚舟绝望闭上眼，苍白的唇轻启：“好，我留下。”

周遭讶然一片。

人群中的顾长轩，再也压抑不住怒气。

“哥，砚舟，你们都疯了吗？堂堂军师怎么能做军妓？这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顾家军？”

苏锦欢沉着脸没说话，眼底隐隐怒意。

这时，顾砚舟颤巍巍站起身，面色却平静：“跟顾家军有关的是军师苏少城，而我是顾砚舟。”

顾长轩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顾砚舟又撩袍，对着李琴直直跪下。3

军营门口，寒风萧瑟。

顾砚舟长发被风扬起，整个人异常单薄。

寒风中，女子声音清晰绝然。

“阿娘，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阿娘。如你所愿，我会留在军营继续为‘苏少城’这个名字增光，但日后顾砚舟的所做作为，都与苏家无关。”

说完，顾砚舟俯身一拜，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竭力克制的声音依旧哽咽破碎：“第一拜，还您生我之恩。”

“嘭！”

“第二拜，顾您多年的教导，将我抚养长大。”

“嘭！”

“第三拜，苏氏再无不孝女顾砚舟，望你日后珍重。”

话落，再起身时，顾砚舟额间已然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