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晨继续说道：“......她明明跟我年纪相仿，却聪慧的很。她很轻易的就带着我走出了那个大得吓人的虞园，然后站在路口，一本正经的看着我，像个小大人，她说......”

“......快长大吧，小笨蛋，长大就不会迷路了。”

沈未晚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感觉到牵着她的人停下了脚步，她也顿住脚步，抬眸看向前方。下一刻，她眼前的红绫一下子被人拉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微弱的莹莹烛火。

“可是她骗我，姬穗。”

“我长大了，可是我依旧在追逐她的路上迷路了，迷路的彻底又荒唐。你说，我该拿这个骗我的姑娘，怎么办才好呢？”

耳边依旧是秦晨低哑又沉痛的声音，沈未晚愣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被灯笼里的烛火照得如同镀了一层光晕的秦晨。

秦晨方才说的那些，是早就被她忘记的往事。她神色复杂地盯着秦晨的双眸，希望他能笑着告诉她，方才那些话只是他同她开了个不高明的玩笑。

可是在一片零落烛火的照映下，两行清晰的泪痕挂在秦晨的眼角，他唇角勾起，只是那笑却无端让人觉得悲戚。

一直以来，沈未晚都觉得秦晨对她的感情来得毫无缘由，他们甚至没怎么见过面，可秦晨对她的执念却是格外的深。

方才他说了那些，她才明白秦晨为何会一次次帮她，又一次次纵容她。

沈未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耳边便传来一阵轻微的丝竹声。

那声音从细微不可闻逐渐变得大声起来，在雪地里更显清亮。

“姬穗，你回头。”秦晨倏然拉起她的手，携着她转过身去。

沈未晚才一回头，便瞧见她与秦晨先前来时的那条路，一盏一盏亮起灯笼，绵延到看不到的尽头，几乎和天边星河连缀。

盏盏烛火照亮了他们的周围，沈未晚一看，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这里，竟然是一片桃虞。

本是冬天，桃枝都干枯。可是眼前这一片桃虞却桃夭繁繁，绿叶绯虞，雪落枝头，别有意趣。

她呆住。

许久之后，她提起裙摆跑向最近的一棵树，踮起脚尖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些并不是真虞，而是将丝绸缝制成桃虞翠叶的模样，再精心挂在树上。每一朵虞下，还系着红色的长丝带，金线绣着好听的吉祥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沈未晚摩挲着丝带上的诗句，回想起当时蜷缩在相府阴暗的角落，被虞雨烟侮辱毒打之时，她一直在想，在等心中那人回来娶她，带她走。

后来等到他回来，却是恨她入骨。

见沈未晚微微失神的模样，秦晨便知她定然是又想到了傅知晏。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不由地伸出双手，抬到与沈未晚的腰齐平的高度，看着似乎是想去抱她。

只是他的手往前移动了一下，又迅速紧握成拳，收回来垂在了身子两侧。

他还是不敢冒犯她，生怕惹了她的厌弃。可他也不愿让她一直想着傅知晏——

“姬穗，有一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秦晨收敛了刚刚失态的神色，看着她纯净瞳孔里倒映的灯光。

“昨日，武陵王弹劾了虞相。虞府满门获罪，一并发落到了极北苦寒之地，为奴。”

秦晨本以为沈未晚会失态，但是她没有。这个消息对于沈未晚来说，还没有方才秦晨的故事更让她动容。

“他们要如何，都随他们吧。姬穗是已死之人，何苦去管那些与我无关紧要的事情，徒惹烦恼。”沈未晚神色如常，她微微一笑，“谢谢你的一番良苦用心，这雪落桃夭，果真是美极了。”

秦晨绕到她面前，也跟着笑了，“你喜欢便好，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只是，姬穗，你想起我们的过往了吗？”

沈未晚抿了抿唇：“南离，那时我们都还小，何况，我们也只是数面之缘，我，从未许诺过你什么……”

秦晨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低下头，虽说早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再问问她的心意。

他不由地苦笑一声。

“姬穗，你骗了我。你说过我长大了就不会再迷路，可是我还是丢了自己。”秦晨盯着她的眼眸，瞳孔中倒映出她的脸庞，“当年你为了武陵王跪在雪地里求我，你知不知道我嫉妒的发狂！本以为他走了，我就可以得到你，谁知道，他能回来还伤你至此！”

第24章我最后再追寻你一次

前几日为沈未晚诊脉的大夫，已经告诉了他沈未晚的身体状态，本就是病危虚弱，可是后来她又在雪地里大醉，险些就救不回来了。那日他紧紧抱着她，生怕自己一撒手，她就消失不见了。

可是沈未晚的身子，恐怕已然撑不了多久了。在她生命最后的一段时光里，她依旧不肯给他，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希望。

“我已经丢了自己数十年，姬穗，你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带我回来？”秦晨的眼里含着乞求，他紧紧的握住沈未晚的双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唇，生怕那张嘴里又说出什么让他绝望的话来。

沈未晚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微微俯身朝秦晨行了一礼：“姬穗感念世子恩德，只是太晚了，姬穗有些乏了，想回去歇着了。”

秦晨神色僵住。

他知道他输了，又一次输的一败涂地，他待她再好，在她心里，也抵不过那个将她欺辱得遍体鳞伤的人。

秦晨疲惫的拍拍手，丝竹声顿时停了，灯笼被大雪打湿，里头的烛火被雪盖灭了七七八八，桃虞又出现归于黑暗，再看不到刚才的那种欢欣鼓舞的灼灼颜色。

“姬穗，你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吗？”

沈未晚转身，没有丝毫留恋：“姬穗已死，如今已无枝可攀折，世子实在不必再执着于一个将死之人。你......还有很长的人生。”

秦晨静静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悲凉地嗤笑一声，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一晃眼，沈未晚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他站在雪地里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笑的几乎震落了一树的雪虞。

他喃喃低语道：“秦晨啊秦晨，你真是可笑又可悲。”

他没告诉沈未晚的是，当年为了得到她，他绞尽脑汁联合了几个谢家政敌，打垮了谢家。眼见自己就要成功，那早就将他忘了个一干二净的沈未晚却求上门来。

那也是个雪天，她素衣单薄，冻得发抖，但是仍然倔强的求他救救她心尖上的傅知晏。

他怎么就答应了呢。

可是她说，世子若是愿意救救渊宸哥哥一命，让姬穗做什么姬穗都答应。

他做那一切本就是为了得到她，可当时，怎么就一时心软应了她，放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呢？

筹谋算计了那么久，却还能功亏一篑让他再次功成名就、风光回京？

可能是沈未晚冻得惨白的一张脸，还可能是她跪在雪里的坚决。

他早就知道，自己对她终究是狠不下心的。跪在雪地里的沈未晚脊背挺得笔直，让他莫名其妙想起是年轻那个姑娘，像个小大人一样